整栋酒店式公寓全被特事局租赁包用,在特事局大楼完工前,暂时作为宿舍间。
包括后厨工作人员,也以炊事班的战士同志代替。
二楼餐厅处。
王贲无师自通,熟练使用餐碟、夹子、瓷碗,打了一大碗浓稠的南瓜粥,十个香喷喷的刀切小馒头,一碗现泼的油泼臊子面,大快朵颐!
南瓜粥软糯香甜,刀切馒头比女子的肌肤还软绵,油泼臊子面,更是一口入魂!
停不下来,根本停不下来!
蒙恬坐在王贲边上。
他吃相不像王贲这般粗狂,但也是一口一口接连不停,动静小但速度快。
若说昨夜那宴席大餐也就罢了,可今日,这明显是寻常饔食,竟也做到这般珍馐美味?
这后世现代人,过得也太舒爽了!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他们俱都换回大秦的服饰。
但内里的兜裆布自是不穿,不约而同都穿了内裤,另两条裤管、漏裆的裳也不穿,直接换成后世裤子。
反正外有曲裾深衣遮挡,内里穿的也看不见。
此时坐在椅上吃饭,很有几分横店演员马上要开工的感觉。
这时。
李信心不在焉地晃进来。
明显没睡好。
不过这一夜,大约也没人能彻底睡好。
李信坐在他二人对面。
哈切连天,魂不守舍。
“信,怎的这般困倦?”
听蒙恬发问,李信身子僵了僵:“无,无事。”
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面,辣爽开胃,勉强驱散他脸上的阴霾。
再吃几口。
他终是忍不住了,悄悄凑近王贲和蒙恬,低低问道:“你们,昨夜睡得如何?”
王贲头也不抬:“一觉天明!”
蒙恬也是道:“我睡得也还算安稳。”
二人下意识遮掩。
李信左右扭头看了看,鬼鬼祟祟道:“你们,可否察觉,房间中,有异物?”
蒙恬疑惑道:“何异物?”
“就是,脏的异物!”
“脏?我房中,一尘不染。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整洁干净、温馨舒适的房间!”
蒙恬赞不绝口,“好料都让粗工废了”的论断,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是灰尘那种脏!”
李信整个人有点神经兮兮的,低声道:“是那种,便是那种,鬼魅精怪……看不见摸不着的那种脏物!”
王贲胡吃海塞的嘴巴陡然僵了僵,愕然抬头。
蒙恬皱皱眉:“信,莫要胡言乱语。孟仙君法力深厚,便是真有魑魅魍魉,岂敢轻易冒犯?”
王贲大口吞咽,空出嘴巴,大声道:“正是!”
声音太大,边上的王绾、王翦、蒙武等人,纷纷投来警告的目光。
王贲咳咳两声,压低了声音:“信,你怕不是,睡不习惯,犯魇梦了!”
“我骗你们作甚!”
李信急道,凑近了小心道:“房中正对墙上,有一漆黑方物,你们可见到?”
王贲、蒙恬俱都点头。
那漆黑方物,约摸展臂宽,一掌薄,能倒影人像。
蒙恬道:“不就是一面镜吗?比之“便溺间”纹理俱照的银光镜,却是差太远了。”
李信急促道:“尔等见过谁家的镜,正对床铺悬挂吗!”
这倒是,镜会冲煞,见之不祥。
“此物,或是一件邪器!里头,藏了无数魑魅魍魉!”
李信言之凿凿,令王贲倒吸一口冷气,蒙恬也变得惊疑不定。
蒙恬道:“信,从何说起?”
“床侧畔,方案上,有一两掌长,方砖形物,可曾见过?”
蒙恬迟疑道:“我没注意。”
王贲却道:“其上遍布细纹,有或方或圆二三十图钮的那个?”
“正是!你可曾按动那些图钮?”
“按了几个,但无甚反应,我便没动它了。”
“那是你没按对!倘若你按到顶排一个红色图钮,便会启用那件邪器!”
王贲、蒙恬已经被彻底吸引注意力了。
王贲吞了口口水:“而,而后呢?”
李信魂不守舍,脸上还残余几分惊恐:“有人!邪器中……有人!”
有人?
什么有人?
方物薄薄一寸,哪里能藏人?
王贲紧张道:“信,你莫要胡言乱语,恐吓我等!”
“我骗你们作甚!
“器中有人,且不止一个!男女老幼皆有,还有绝色美人,极尽撩拨之能事……”
“美人撩拨?”王贲恐惧感稍弱,“细说一二?”
李信瞪了王贲一眼:“什么绝色美人,分明是妖鬼女魅!
“他们能说话,会动作,且另有一方天地!
“吊诡之处,是不论我如何与之问答,他们都不理会我!
“即便面朝我,也根本看不见我!就如同……”
李信双手轻轻发颤:“如同神智被夺,化为傀儡木偶!”
王贲猛一个哆嗦,蒙恬也是脸色微变。
子不语怪力乱神,因为不可捉摸,无从谈起。
未知最是令人恐惧。
李信脸颊微微发白,再次左右张望,确定后世现代人,都离得远远的,方才谨慎道:“我一夜未睡,不敢上床。
“此邪器,为何要正对床铺?
“我观其,或有摄魂夺魄之能!
“正对床,怕是为了在梦中,夺人魂魄,炼成器中魑魅魍魉!
“甚至……”
他神色更为仓皇惊恐,左右顾盼:“我等现在,到底是在器中,还是现世?
“现世中,你何曾见过这等绝世珍馐,诸般美妙之物,予取予求?”
王贲:“……”
小馒头顿时不香了!
蒙恬背脊发凉。
这岂不是,庄子所言,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细思极恐!
这时。
嬴政和苏理理,一同走入餐厅。
与昨日孤高傲然的秦王政不同。
今日的嬴政,褪去一身威严的傲气,变得彬彬有礼,仿佛一位贵族公子。
即便面对苏理理一介柔弱女子,也是不卑不亢——主要是不亢。
“‘苏姑娘’,房中,贴于墙,正对床,方形漆黑,可藏人、可发声的,是何物?”
“苏姑娘”三字,用的赫然是普通话。
这是他来路专门学的,只念叨两遍就记住了。
但说起来,并不字正腔圆,听起来,有点像是‘素姑凉’,貌似是有点儿……陕西老乡味儿?
苏理理答道:“那是‘电视’,能播放各种记载的影像画面。”
李信、蒙恬、王贲三人,立刻竖起耳朵,全神贯注。
“电视,颠视,颠丝……”
也是普通话。
但说着说着,咋就成陕西话咧?
嬴政再次念叨两遍,认为自己已经记住。
才继续问道:“何为记载的影像画面?”
“这个……你们的简牍,不是记载文字,供人阅读吗?电视也是类似,只是记载的,是影像和画。”
“影像和画……也能记载?!”
嬴政大为吃惊。
“可以的,你们身份证上的照片,便是我通过‘手机’,记载下来的。”
“‘嗽几’?此为何物?”
“是‘手机’!这便是‘手机’,可以‘拍照’。”
苏理理掏出手机。
“‘牌遭’?苏姑娘,可否,帮我演示一番?”
“是拍照!”
“牌遭?”
“拍照!”
“牌遭!”
“牌遭……完了!”
这不完了吗!
老秦人自带口音!
苏理理感觉要遭,该不会拗不回来吧!
只能拿自己的手机,给嬴政演示拍照功能。
“竟然如此神异……”
嬴政看得入迷,甚至还恳请苏理理,把手机借给他,然后像个初次接触电子产品的老头子一样,笨拙地点击手机屏幕,一边惊叹连连。
李信、蒙恬、王贲三人,则是纷纷拿出自己的身份证,跟身份证上自己的画像,大眼瞪小眼。
人像都能如此逼真的拓印,那‘点丝’里的人,会动、会说话,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接受的事情了?
二人狐疑看向李信,顺便把身份证,放在他身前,那意思是说,这也是邪器?
“邪器,也是邪器!”
李信孤注一掷。
蒙恬、王贲二人:“……”
孟未竟打着哈切来到餐厅的时候,除开宿醉的荆轲和秦舞阳,所有其他人都到齐了。
他一进餐厅。
众秦人动作俱都停顿,下意识齐刷刷看他。
眼眶里,倒影出的不是一个小小的孟未竟,而是雪山、风雨、天崩地裂……
鸦雀无声。
“都起挺早啊。”
孟未竟挥挥手打个招呼。
嬴政放下碗筷,从餐椅上施施然站起,郑重其事走到孟未竟跟前,双手交叠恭敬一揖:“怎(政),尖(见)过孟顾问。”
大秦群臣也跟着一块齐刷刷站起,同时作揖,学着嬴政的话:“尖过孟顾问!”
嚯,陕西话都学会了!
这阵仗,把孟未竟都惊了一下,伸手握住嬴政作揖的手,将他扶起来:“好啊,都好!吃饭,都吃饭!”
打发嬴政回去自己群臣那桌。
孟未竟方才走到苏理理对面。
“苏姑娘,你也站起来干嘛?”
苏理理尴尬一笑,坐了下来。
“嬴政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不拿鼻孔看人,还跟我打招呼呢?”
“我,我也不知。早晨起床,遇上他之后,他就一直追着我说话,问这问那,像好奇宝宝十万个为什么一样……”
“他都问什么了?”
“很多,什么都问。电灯啊,热水器啊,电视,还有手机……”
“问得全都是现代造物?”
孟未竟略一思忖,惊讶道:“厉害,厉害啊!这是准备了解我们?师夷长技以制夷?”
昨日的嬴政,是孤傲帝王,虽然为现代的工艺造物震慑,但实际上架子抬得高高在上。
没想到一夜之后,直接调整好心态,变成一个孜孜不倦的求学者?
特事局的介入,相当于是直接操控了他的权柄,在他神圣不可侵犯的王权上切了一块!
放在现代,那相当于是辛辛苦苦经营十几年的事业心血,突然被别人抢走!
这种打击,正常人来一次,一辈子可能就颓了废了。
能花一年半载重新振作起来的,都算是豪杰了。
可秦王政,就那么短短一夜,无缝衔接,一下子转变好心态,甚至压根儿看不出,他受过这么剧烈的打击?
“要不怎么说,最后是他一统天下,鼎故革新呢?”
就这种心态,孟未竟自问拍马也赶不上!
得好好学!
“不过,苏小姐,有一点我得提一下……
“还是得教普通话啊。
“不能因为他们是老秦人,就要他讲关中方言吧?”
苏理理:“……”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
两界传送门。
为了保护和隐蔽性,两界传送门所在之处,修了一条十几米长,宽敞足可并排通几辆工程车的水泥拱顶隧洞,两界传送门,就在水泥隧洞的正中央。
隧道入口前,所有人都到齐了。
“诸位远道而来,虽只留宿一夜,也实在辛苦。
“所以,我们专门为各位,准备了一份薄礼,还请诸位笑纳。”
随着张志勇说完,已经有战士同志,推着好几辆小推车过来。
推车上,堆叠十数礼盒。
外壳明晃晃、红艳艳,印有漂亮的花纹图案,一下子吸引了众秦人的注意。
战士同志提着礼盒过去分发,每个秦国人,人手一份。
细心如李斯、李信已然发现,礼盒花纹俱都类似,但大小并不相同,且拓印着不同的文字。
共有三个款式。
所以,每个人的礼物,并不都是相同?
“这些礼品,都是宋教授精心挑选,希望你们喜欢。”
宋教授?
那个拒绝大王、爱探人私事的狂叟?
礼盒大小不一,分量也不相同,大得长过臂展,小的也有环抱大。
秦人虽都万分好奇,但这时候,自是不便打开来看。
唯独嬴政一人,两手空空,没有礼盒。
“秦王还要在此做客。礼物,会安放在秦王的房间里,待晚上回来后,自可看到。”
众秦臣俱都凛然,他们下意识不敢提,他们可以归去,但大王,可是要被挟持在此的!
嬴政反而淡定得多,不慌不忙,面带笑意:“多谢。”
张志勇点点头:“那就,在此恭送诸位,愿我们,合作愉快!”
嬴政拱手:“固所愿也!”
众臣也都拱手:“再会!”
嬴政等人打头,孟未竟、苏理理、林野和一行战士随后。
张志勇并没跟着进去,只在甬道外等候。
片刻后,一个小战士跑出来。
张志勇皱眉:“怎么了?”
“局长,咸阳宫中,门的落脚点,被挖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