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
荆轲狂放大笑!
孟未竟一头黑线:“还傻了吧唧的笑?醉不死你!”
这一杯下去,差不多二两多了!
从没喝过高度酒的,这么一口闷下去?
挑战人类极限啊!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荆轲已是眼神迷离,站起来晃晃悠悠,开始胡言乱语不知道讲些什么东西。
秦舞阳看的眼馋无比,比起荆轲,他才是更爱喝酒的那个。
于是也伸手去拿茅子。
不想荆轲抢先一步,一把抢过茅子,紧紧攥在怀里。
秦舞阳恼怒:“轲,这酒真那么好喝?分我也尝一口!”
“仓皇小儿,不配喝此烈酒!”
秦舞阳脸上一僵,气急道:“荆轲!某十三岁便当街刺人,尔十三岁仍在吃奶否!”
荆轲似是醉酒,反应略迟钝,缓了一会儿才道:“一时血勇尔!然……”
摇晃晃拿个杯子,颤巍巍倒了小小一层,然后赶紧把茅子盖起来。
“你我同生共死,倒也分你一口!”
“你!”
这么一点,你施舍乞丐呢!
但有的喝总比没有好。
秦舞阳赶紧接过,一口饮下。
“火,有火烧!”
秦舞阳大声惊呼。
继而眉眼、唇角、皮相仿佛整个舒展开来,双目似铜铃一般,浑身的气质都发生改变!
语调居然变得炽热凌厉,举着杯子一挥:“轲!再来一杯!”
荆轲摇头晃脑:“此酒珍贵,匀你一杯已是大度!”
秦舞阳大怒:“你我同生共死,只值这小半杯尔?”
荆轲浑浑噩噩,片刻后:“倒也有理……”
于是再度开盖,又谨慎地倒了小杯。
“再来一杯!敬太子丹!”
“再来一杯!敬你我大难不死!”
“再来!再来!”
他的酒量居然极好,喝了也好几杯下去,居然面色如常,半点没有醉意!
孟未竟:“……”
喝了酒的秦舞阳,气质截然不同了!
渐现狂态,居然敢跟荆轲争来夺去了!
“不行,再喝下去这两人真都醉了!”
孟未竟伸手虚空一抓,把两人手里的杯子全都抢了过来。
——原本他的目标是荆轲手里的茅子,但这家伙,抓太紧了!
“别喝了!”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站起来,手指指:“跟我走!”
两人还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好奇杯子怎么突然没了。
见孟未竟站起来,都迟钝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荆轲朦朦胧胧,打着酒嗝,丢了魂似的。
秦舞阳却是大怒,“啪”的一声,拍着桌子站起来,大声斥道:“混账!杯子还来!某要一醉方休!”
“……什么?”
“耳朵聋了?杯子给某还来!”
孟未竟:“……给你脸了是吧?”
伸手一指!
一道凛冽寒气突然从秦舞阳脚下升腾!
唰!
秦舞阳失衡下坠,没入地毯之中,仿佛遁地一样,消失不见了!
大变活人!
荆轲总算有点反应,直勾勾盯着秦舞阳消失的地方,迟钝地蹲下去,摸了摸地毯。
实心的。
“他,他去哪儿了?”荆轲愣愣发问。
孟未竟大概也猜到他说的是什么。
走到他边上道:“跟我走!”
伸手一指。
一道凛冽寒气凭空灌注吹来,仿佛刀割,倒是让荆轲的酒意稍微清醒。
孟未竟身前,已然显现出一道,一人多高的方形虚空门户,他一步跨过。
荆轲理智回归了一些,稍微迟钝,也跟着孟未竟,一块儿跨入门户之中。
刺眼!
荆轲下意识用手遮光。
天穹万里无云,一轮金灿灿的烈阳光芒万丈,如日中天。
太阳不是落山了吗?
为何又多出一轮太阳!
异常明亮的太阳,照在身上,却没有半点温暖。
周围也无风,平平寂静。
但就是冷,滴水成冰,刺人骨髓的冷!
冻得人直哆嗦!
荆轲眼睛很快适应了光线的变换。
白!
一片纯粹极致的无瑕洁白!
远山冰峰连绵起伏,勾勒巨龙轮廓,万里雾云汇成一片不可捉摸的海,像围脖缠绕在雪峰之下,划分出一座座孤岛。
而他们,就站在最高的那一座雪峰峰顶,一览众山小!
云山之上,雪峰之巅!
瞬间的场景转换,让荆轲被酒精麻痹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几分,瞪大眼睛说不出话。
一套冲锋衣扔到他脸上。
“衣服穿上,别冻死了!”
荆轲接住冲锋衣,还有一双雪地靴,才反应过来,直愣愣看向孟未竟:“这是何处!”
“穿衣服?懂不?”
孟未竟已经自顾自穿上一件厚厚的冲锋衣,顺带换上一双雪地靴。
哗!
荆轲猛地转头。
雪地里,一个人形大坑中,秦舞阳猛地坐起来:“阿嚏!”
荆轲将他扶起。
秦舞阳是惊魂未定,呲牙咧嘴,虽是摔在雪地,明显也痛的不轻,又被冷雪埋了一下,酒都醒了大半。
哆哆嗦嗦地看着孟未竟,眼神惊恐震骇。
信手间,改天换地,移星换斗,此乃大神通!
“仙,仙君,我知罪了!多谢饶命!”
变回那个“色变振恐”的秦舞阳了!
孟未竟听不懂他说的,也懒得鸟他,一指丢在地上的另外一套冲锋衣,说道:“穿!”
然后自顾自,走到悬崖侧边,伸手一摸,一杯之前点好送到的黑糖珍珠奶茶端在手里,热气腾腾,一手插在腰间衣兜,美滋滋欣赏辽阔群峰。
山川美景,一览无余。
运气不错,今天天气正好,无风无雪,省的换地方了。
荆轲、秦舞阳冻得不行。
赶紧把衣服穿上,才觉得活过来了。
一次主动,换来终生内向。
秦舞阳已经彻底缩起脑袋,头埋起来了.
回想刚才,自己拍桌子,呵斥命令的场景……
秦舞阳恨不得自己把自己给攮死!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怎么敢的啊!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他自小爱喝酒,能喝酒。
一喝酒,胆子就变大!
家人都说,他一喝酒,就像变了个人。
当初年少悍勇杀人,也是喝酒做的!
也就是秦王粗鄙,连口酒都不请他们喝。
否则咸阳宫中,他早就斩下秦王首级,还用得着荆轲?
可这会儿……
他居然敢把胆子,用到孟仙君身上?
幸亏仙君手下留情,施展仙法,也只让他从几尺高地方摔下,若是从十丈百丈摔下,他岂不是粉身碎骨!
“嗯?轲!你怎的还在喝!”
荆轲不知何时,把茅子瓶又开了,酒香四溢,直接对着杯口,小口小口抿着!
“天气冷,这酒暖人心肺,一口可驱寒!”
说着他又抿了小口,脸颊明显红润,身上似在冒热气一样。
秦舞阳喉头下意识滚动几下,吞咽口水,不自觉回忆起着绝世美酒的滋味来!
“不行!你快别喝了!不怕仙君再发怒吗!”
“发怒?”荆轲瞥了他一眼,“我又不似你,蠢笨狂妄,自不会招惹他。”
“你!”
又讽我,小心口舌生疮!
但细细想来,自沙场赌约之后,荆轲的确是极守规矩,不再招惹过孟仙君。
这厮外表粗放,内里却狡猾,表里不一!
秦舞阳气得牙痒痒。
但没了那股酒气,却是不敢再跟荆轲掐话。
那边会谈还没结束。
他们自然是暂时先等着。
山顶寒冷霜重,虽然无风,依然难熬。
孟未竟有热奶茶暖身。
荆轲小口小口茅子喝着。
唯独秦舞阳,手脚冰凉刺骨,站在原地左右哆嗦,人中都结出淡淡的冰霜。
荆轲酒又喝下去不少了,眼都已经迷离。
把酒瓶递过去,戏谑道:“喝点儿?”
“不成,不成……”
“只喝一口,暖暖身子,无碍。”
“可是……”
“不喝罢了!”
“别!”
秦舞阳抢过茅子,口水狂吞。
“一口,一小口无碍的。我这是冻的,暖暖身子!”
于是凑上酒瓶,也不在乎荆轲对嘴喝过,仰起头来。
荆轲醉眼朦胧,嘴角咧开,笑容渐渐变得狡猾可恶。
~
宴会厅,还是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但此刻,整个宴会厅中,鸦雀无声,空气像银汞一样沉凝。
晚宴的餐具、菜品已经全部撤去。
覆盖排桌的雪白餐布掀开,露出下方富有东方特色的,漆红木桌。
灯光也进行了调整,射灯集中在对峙的双方。
整个宴会厅,从原本宾主尽欢的餐厅,彻底转变为严肃紧张的谈判会议厅。
会谈,已经进入尾声,行至最后的关键一步。
张志勇老神在在,端坐在椅子上,保持一贯的平静。
宋伟民端着茶杯,战略性喝水。
该说的话已经全部说完,姿态、方式俱都无可挑剔,如今他,只需要静静微笑就可以了。
苏理理表情有点尴尬。
双手放在桌子下面,手心里紧张得全部都是汗了!
但边上两个大佬才是话事人,她虽然有压力,但还可以。
会谈是这样的,他们只需提出条件,等待同意,而对方,要考虑的东西就多了。
嬴政脸色铁青,双拳攥得死死的,如果不是红木桌还算坚固,早被他硬生生压出两个窟窿。
对方提出的要求,不能说苛刻,只能说……极其之苛刻!
他们怎么敢的!
什么“咸阳城外,划分一地,用作使馆营造”、“允特事局素封,开矿采石”、“设语言‘课程’,邀百官共学”等等也就罢了。
他居然,还要干涉秦朝堂官吏的任事!
要求任他们的人,事卫尉一职,并替换咸阳宫卫,全换成他们的人!
卫尉,大秦九卿之一,戍卫咸阳宫的生死要职!
咸阳宫,是他秦王的居所,大秦的命脉之处!
全换成他们的人?
他们想干什么!
篡谋王位,挟他秦王以号令大秦吗!
哦,他们的确是想这么干的!
——后面紧跟一条,就是要求他不得回宫休憩,晨时入宫上朝理事,暮时回到此方世界学习休息!
相当于将他软禁为阶下囚!
那他到底是秦王,还是傀儡?!
这些人,口口声声说同根同源,一脉相承,实际上根本没把他这个先祖秦王看在眼里!
可恨至极!
有那么一瞬间,嬴政怒上心头,想要不顾一切,号令群臣,奋起反击!
宁死不屈!
但下一刹,他眼前略微恍惚,一道道顶天立地的崇高身影,列成恢弘的一排,齐齐向他低头注目。
那是大秦自开国迄今,五百多年来,披荆斩棘、筚路蓝缕的历代先王!
大秦自区区一边陲小国,先烈前赴后继,呕心沥血,至今日方才有鲸吞天下之势,岂能够毁在他的手中!
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目的是什么。
但见识过坦克、步枪的仙器之威,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些人要灭秦国,不过翻手之间!
是以,大秦的生死存亡,只在他一念之间!
嬴政的手,缓缓松开。
他再次回想起,年少时,在赵国当质子的经历。
饱受欺凌、受尽屈辱……
任人宰割,恰如彼时彼刻!
当时的他,也曾想过宁死不屈,一了百了……
但所幸,他最后撑过来了!
成为秦王,伐灭赵国,报仇雪恨!
忍耐,忍耐。
他现在需要,更多的耐心……
嬴政脸上的怒容,渐渐平息下去,再次化为深渊的海,波澜不惊。
大秦群臣,一直悄悄关注大王。
见大王,似乎忍耐住了怒火,恢复了理智。
众人的心中,不免生出一股浓烈的复杂、屈辱,以及……
无法控制的,放松之感。
现实不以人心为转移,弱肉强食,本就是天地至理。
而他们这些大秦的朝臣,最擅长的,便是衡量强弱之分。
只不过现在,大秦变成了弱的那个,而且是不堪一击之弱。
与其一文不值地死去,不如留待有用之身,等待机会。
更何况……
这些后世异民,所要针对、软禁的,不过只有大王一人而已……
嬴政突然看向李斯。
“他们所求,卿如何看?”
李斯头皮一麻,事关秦国生死存亡,大王为何要来问他!
他悄然与大王对视一眼,一双平静到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眸!
但以大王心腹自居,时时揣摩大王心意的他,却还是在第一时间,立刻反应过来,大王想让他说什么!
“大王,后世之人所求,实在苛刻!
“然,臣请大王,为大秦社稷,且从之!”
秦王佯装怒目:“尔令孤受此大辱耶?我大秦万乘将士,岂惧一战?宁死不屈,可自孤始!”
李斯站起拱手,不卑不亢道:“大王!秦将虽盛,然仙器凶威不可捉摸,异民强盛难以力敌。
“强行一战,恐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啊!”
王翦、王贲等众秦臣脸上俱都闪过一丝古怪。
“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有朝一日,这两句竟从秦人的口中说出?
嬴政略微犹豫:“为孤一人,而致秦人血流成河,确为不智。”
“大王英明!
“今后世强,而秦国弱,当急流勇退,存有用之身而待后用。
“大王贵为秦君,切不可呈一时之勇,而致国之无君,群龙无首矣!”
此一番仗义执言,都让李斯,找回了几分当初,上书《谏逐客书》的慷慨激昂来了。
奈何《谏逐客书》是为强秦,此时此刻,却是为了劝大王屈从!
嬴政神色阴晴变幻一瞬,环顾群臣:“众卿何意?”
王翦站起,拱手敬道:“廷尉所言有理。
“然,大王天命所归,岂可受此屈辱?
“君辱而臣死,臣愿以此残躯,为大王效死!”
其余众臣也后知后觉站起,各个视死如归:“君辱而臣死,愿为大王效死!”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感觉下一秒就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