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同蜷缩在街角的胡同口,死死盯着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潮。
在他面前的,是一条繁华如烟的城池街道。
店面酒楼鳞次栉比,金漆红瓦、雕栏玉砌。
而街道上人流熙攘、比肩接踵,喧嚣叫闹声不绝于耳。
可是,望着这座梦幻般的繁华城池,方同却没有任何安心的感觉。
恰恰相反,他眼中只有难以掩饰的惊惧和恨意。
似乎眼前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潮,皆是某种披着人皮的鬼怪,下一秒便会择人而食……
“叮咚!”
身侧的铃铛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吟,方同这才微微一震,回过神来。
他最后看了街上的人流一眼,旋即转身,快步缩回胡同内。
等来到胡同尽头时,一块磨盘大小的青石自动滑开,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洞。
方同没有任何犹豫,他两手干净利落地撑住洞口两旁,同时腰部微微发力,整个人便如猿猴般消失在洞中。
下一秒,随着机关归位的咔咔声,青石自动恢复了原状。
“呼!”
直至回到洞底,周身的黑暗如雾气般涌了上来,方同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似乎眼前的黑暗,竟然比外界更有安全感,更令他感到安心。
“外面情况如何?”
没有等他彻底站定,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便从黑暗中传来。
“一切如常。”
方同简短回答,随即黑暗中一阵沉默,只能听到两人沉闷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等他逐渐适应眼前的黑暗时,那个声音才继续道,“头儿叫你去议事大厅一趟,上头来人了……”
方同目光一动,没有吭声,而是扶着狭窄逼仄的甬道快步前行,不一会儿,便来到一扇青铜大门前。
“叩、叩叩!”
随着他在青铜门上轻轻敲击三下,青铜门便发出嘎吱一声,露出一道细微的火光。
方同顺着火光走了进去,随即便来到一处由砖石铺就的大厅当中。
大厅明显比甬道宽阔不少,墙壁上也有了简单的装饰点缀,不过也就这样了。
和外界繁华如烟的城池相比,此处犹如阴暗的鼠洞,而他们则是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只能永世与黑暗相伴……
此时大厅中已经有三人入座,随着方同进入,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坐在大厅一侧的,是一男一女两名中年人。
男子形容枯槁,大约三十来岁,发丝凌乱,就连青衫都有些残破,上面还沾染着血迹。
女子则容貌清丽,比在场众人的状态都要好些,但风韵犹存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粉黛,反而有着些许的风霜。
而坐在另一侧的,则是一名容貌清癯,鹤发童颜的老道。
只是那凹陷的双目与满是血丝的眼睛,无不说明了他的状况同样堪虞。
看到长须老道那憔悴的神态,方同的喉头有些发堵,他微微一躬身,哽咽道,“楚老近来可好?还请楚老……保重身体!”
“方小子,几月不见,怎变得如此婆妈?”
楚老微微一笑,抚了抚长须,“老朽这把老骨头暂时还撑得住,反倒是各位壮士,这些天受苦了吧?”
“不敢。”
旁边的中年男子一拱手,“为了大朔的基业,我们受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只恨这群异人……夺我江山戮我百姓,纵使将其挫骨扬灰,也难解李某的心头之恨!”
说到最后,他的话语逐渐凄厉,恨意更是浓烈到近乎实质。
楚老闻言只是微微叹息,便让方同一同坐下,摇头晃脑道,“老朽忝为行走,恨不能与诸位共抗仇敌,此次受小唐王指派,不仅带来了一批生活物资,还需传递几条消息,好互通有无。”
“这是自然。”
旁边的少妇微微点头,一脸欣慰,“小唐王为我大朔毁家纾难,我等也是记在心头,此次入城打探收获也是有着,但并不多。”
说着,她看向了方同。
方同点了点头,顿时如数家珍:
“据我等潜入城内的几个月来看,这群异人行为颇为奇特,要么放浪形骸且饮且乐,成日出入于酒肆青馆之间;要么待在家中闭门不出,潜心修炼,且它们之间有着极为明确的种姓划分——”
“一类地位低下,只配做些打杂工作,比如赶车的马夫、酒店的小二等,它们额间皆有光圈,光芒湛蓝,黑夜可见,就连意识也是懵懵懂懂,几如傀儡……”
“而另一类,则似乎处于上层,整日只知饮酒作乐,不沾任何劳作,如同士族!”
说到这里,方同眼中浮现出一抹忧愁,“而更为怪异的是……满城异人,皆处于青年至壮年之间,竟无一人是耄耋或儿童!而且异人全民修炼,后天强者亦随处可见!”
说到这里,议事大厅所有人不禁沉默下来。
“唉……”
良久,楚老才叹息一声,“果然是奇诡的异人,你们这些信息,老朽也在别的据点收到了,异人来历蹊跷,越是调查,越是令人心惊胆寒。”
“它们通常结城而居,每城三至五万,如今依然有新的城池建立,而这些建城的劳工,便是方小子所说的第一类额有光环的异人……”
“同时,它们还有类似墨家的机关巨兽,威能通天彻地,百丈大山仅一夜便可搬空,一座城池半月便可建成,且每座城池都要比我们的都城更为庞大,更为繁华!”
“而更恐怖的是……”
楚老的神情越发凝重,压低了声音,“小唐王曾设下陷阱,率大批后天高手亲自抓捕异人,可这群异人一旦被捕便立即死亡,数百次抓捕竟无一例外!”
“甚至……之后我们的后天高手还遭到了报复,而报复他们的,竟然就是之前被捕死亡的异人,那群异人,竟好似拥有重生之能一般……”
“竟有如此内幕?”
众人闻言纷纷露出惊骇之色,显然这个消息他们还是第一次听闻。
“异人数量无边无际,想要夺回江山,非得有先天顶级强者不可!”
方同低喝道,随即看向老者,目光中带着希冀,“楚老您是大朔成名多年的后天高手,想必不日便可晋升先天?”
“难!难!难!”
楚老闻言苦笑一声,连说三个难字,“老朽我年老力衰,潜力早尽了,如今最多只有后天顶峰,反倒是神威营的潘洪潘将军前段时日刚刚晋升,成就先天……”
“此话当真?”
三人闻言顿时露出一抹喜色。
他们明白,大朔反抗军缺乏的,便是先天顶尖战力!
有了顶尖战力,他们这群反抗军也就有了主心骨。
“可是……”
老者话语一转,神情黯然道,“可潘将军前脚晋升,后脚便有魔光贯日,从天而落!潘将军连同整个神威营的官兵,尽数为国捐躯了……”
“什么?!”
中年男子闻言忍不住低呼一声,刚刚升起希冀的眸子也迅速暗淡下来。
“难道就算躲在地底,也无法阻挡异人的天目监视?”
方同忍不住绝望道。
“所以了。”
楚老突然扣住方同的肩膀,意味深长:
“方小子,你是老朽所见天赋最高之人,年仅十三便晋升凝气,至今距离后天仅一步之遥,可……若没有抵御魔光的把握,将来万万不可晋升先天!”
方同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他咬了咬牙,刚想说些什么,可下一秒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地惨叫,随即便是大量的喊杀声!
“糟糕,事泄了!”
四人猛地站起,只感觉一股凉意从天灵盖泼下,脸色瞬间煞白无比。
“方小子先走!”
楚老二话不说,提起长剑便朝门外走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是我们中潜力最高者,将来记得要为大朔千万百姓复仇!”
说着,他便径直推开青铜大门,迎着惨叫声没入了黑暗!
“拼了!”
见此,中年男女也纷纷拔出长剑,互相对视一眼,露出决绝之意,“方同,你从后门走!”
方同面色一白,刚想犹豫,可中年男子一掌拍来,直接将他拍飞出去。
“快走!”
中年男子猛地冲出青铜门,可下一秒,好几把长剑纷纷地刺入,径直贯穿他的全身上下!
“啊,你们这群卑鄙小人!”
门外传来楚老气急败坏的高喝,随即又是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见此,方同睚眦欲裂,终于咬了咬牙,猛地朝后门冲去!
跑!
而在他逃跑的同时,中年女子的惨叫也紧跟传来。
心中犹如刀绞,方同咬紧牙关,凭借着对地形的优势,几分钟便跑到了地窟的后门出口。
随着他的冲出,刺眼的阳光照彻下来,顿时令他眯了眯眼睛。
“复仇!一定要复仇!”
身后回荡着楚老临死前的呐喊,方同更是心中大寒,他来不及适应光线,便选定了一个方向奔逃而去!
他要逃离这里,留得有用之身,为楚老复仇,为大朔百姓复仇!
只是,才跑了两步,他突然感觉心口发凉,一股空荡荡的感觉逐渐浮现……
就好像全身的力气不断从心口泄出,同时耳旁还有哗啦啦声音,似乎身上有水正在大量洒下。
方同有些茫然,下意识低头看去。
不知何时,自己心口竟然中了一剑,此时正有鲜血弥漫,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什么时候……”
这一看之下,方同顿时失去了力气,一把扑到在地。
直至此时,身后才有一个好整以暇的脚步声传来。
“跑得真快,不过总算让我蹲到了一个NPC……”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音色带着清冷,没有仇恨,没有狰狞或癫狂,似乎杀死他,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
方同脸上浮现出一抹绝望,他缓缓转头,却只看到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持着一把染血长剑,略带好奇的望着自己。
少年容貌白皙清秀,脸上溅了一道殷红的血迹,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配合着他那好奇的目光,显得分外血腥而又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