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
黎九渊缓缓走在青石板路上。
江南烟雨,不知何时起了雾,又不知何时,飘起了雨。
这雨不似北方的骤雨挟着雷霆之势,倒像绣娘手中抽不尽的银线,细细密密织着早春的谶语。
檐角垂下的雨珠连成一道水晶帘幕,瓦当上漫漶的青苔吸饱了水汽,将整条巷子沁成苍青色。青石板浮起一层油润水光,整个世界透着一种迷离的梦幻。
路边的茶馆里,有一个说书先生,故作神秘的说道:话说古语有言,“七星连珠夜,龙脉显形时。”
黎九渊突然顿住了脚步,往茶馆里看了一眼。
说书先生浑浊的眼中,倒映着灯光,泛起两团幽光,神秘的讲述着百年前曾有道士路经金陵,恰逢水中有妖怪作乱。道士假借天时,以雨为媒,布下阵法,镇住水妖,保护了一方平安。
黎九渊的心,突然热了起来。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仙侠梦。不管是小时候玩的单机游戏,还是现在看的各种仙侠3D大片,哪怕明知道是假的,但我们还是忍不住常常幻想着:自己是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年,御剑长空,举手投足间,可移山填海,可斗转星移。拯救苍生,除魔卫道,遨游四方,乘风而去……
对于别人,那是虚幻的梦想。
对于黎九渊,却是触手可及的现实。
想到十二都天血煞诀的种种神奇,黎九渊心潮澎湃,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沸腾,尽管没有带伞,但这绵密清凉的春雨,似乎已经在他沸腾的热血下,蒸发掉了。
黎九渊历经百世,已经很少有什么东西,什么事情,能引起他的兴趣,能牵动他的情绪。
可是此刻的他,却仿佛变成了不谙世事的热血青年,脚下的脚步也是越来越快。
拐过前边的巷子,再走三十步,就是聚宝轩了——那是憋宝门如今的总部。
黎九渊出了巷子,往前走了十步,他已经能看到聚宝轩牌匾上的字了。
可是,就在迈出第十一步,脚还没有落地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
就在那一刹那间,他的心头突然一颤,一种奇怪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他的身体里穿梭,他的后脖颈一凉,仿佛有一口吹毛断发的大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随时准备砍下。
黎九渊重新收回了那只迈出去的脚。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这是一种危险来临前的直觉,或者叫第六感。
说起来有些玄幻,可是这是他历经百世,磨练出来的技能。这种直觉,也救了他很多次命,简直比真理还真。
也是他对于即将到来的修炼,太过兴奋,他又是憋宝门创始人,对憋宝门没有什么戒备,才会这么轻易的陷入了险境。
黎九渊的身体立刻做出了反应。他的肌肉紧绷起来,每一根神经都高度戒备。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看似宁静的区域,右手却悄然捏住三枚乾隆通宝——这是第九世当镖师时练就的暗器手法。
黎九渊警惕的望着前面,身体却缓缓的开始往后退。
一步。
两步。
三步。
当他退到了第三步的时候,六个黑影从聚宝轩两侧突然冒了出来,分左右对他包抄。
黎九渊后退半步,布鞋尖已勾起地面积水,混着泥沙的雨水泼向最近那人眼睛。
“喀嚓!”
趁对方抹脸瞬间,黎九渊快速上前一步,擒住对方腕关节反向一折,手法与天启年间缴倭刀的“小擒拿手”如出一辙。断骨声未落,黎九渊一个半转身,三枚铜钱飙射而出,正好嵌入第二人膝眼。那人当即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黎九渊正要再动手,动作却是一滞。
他毕竟七十岁了,而且刚刚损失了三成精血,现在的他实在力有不逮。
黎九渊把折断手腕那人,用力往外一推,阻拦了其他四人一下,随后打量了一下周围情况,立刻有了决断。
走坤位!
黎九渊撞开旁边的垃圾桶,滚进狭窄的小巷。一路兜兜转转,居然来到了茶馆的后巷,说书先生的评书正说到关键地方,只见他连说带比划,引得茶馆众人阵阵叫好。
黎九渊没有心思再去听说的什么书,又一次拐进旁边的弄堂。
坎位见水。
黎九渊喘着气,撞开一个破败的小院。掀开水缸底的青石板,暗渠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这是当年为防倭寇挖的逃生道,只不过没想到前世没用上,这一世倒是用上了。人生的际遇,真的很难说的清,哪怕他精通玄学,可也只能管中窥豹,不识庐山真面目。
暗渠如今积满枯叶淤泥,再加上腐臭味,让人望而却步。只是耳听得追兵脚步渐近,黎九渊顾不得其他,直接一闭气,一闭眼,跳进了暗渠,顺便复原了青石板。
当追兵追到小院时,翻遍了整个院子,都没能找到黎九渊的踪迹。
一个人愤怒的踢飞了脚下的杂物,嘴里骂了一句国粹,有些恼怒的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喂,人没抓住。”
“嗯,好的,知道了,那就一切拜托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