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猛然抬起通红的双眼,此时他正怒意冲霄,额上现出两道凸起,几如鹿角,也许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天生异象罢。
“汝最好将理由说的明白些,否则吾可难制手中这柄刀!”
此言不经大脑出口后,他才发觉,站在自己面前的竟又是一位顶盔掼甲的将军。
这将军比起秦峻更显高大,此时立于堂下,真如天神下凡般威武。
待看到那军将的面目后,吕布将要出口的嘲讽与谩骂仿佛遇到了一堵墙般,倏地被吞回口中。
“文远,汝为何也要披甲?”
这救兵正是甲胄俱全的吕布麾下当之无愧的第一将,张辽,张文远。
此君昨日甫回下邳,便如高顺一般直入州府,直言上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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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布还记得昨晚那场不甚愉快的谈话,张文远虽不是是自并州起就一直作为自己辅贰的将领,然他的功绩极高,也是最得自己信重之人。
吕布知道张辽的性格,他也许与高顺保持了极好的私人关系,但行事方式上却与高顺那一根筋截然不同,而是更多地会采取迂回,委婉的方式进行劝谏。
这也是为什么二人领军作战方式也有较大差异的原因。
高顺领军,讲究堂堂正正,以势压人,由于他手中正有一支无坚不摧的天下精锐,故而就此战无不胜。
然此般作战,不易出险,却也难建奇功。
张辽则截然不同,他的作战更符合兵圣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的理念。
故而此君领军作战,总能于细微处觅得敌军破绽,随后破围冲阵,斩将溃敌。
所以张文远领军的上限极高。
然单张辽一路人马,未免太过犯险。兵圣有言,行军作战需得以正和,以奇胜。
此番高顺已被下狱,没有了正兵,张辽纵是有万般能耐,也只能发挥出五成来。
故而他昨日苦苦劝谏,便是想让主公回心转意,放高顺出狱,这样也能为下邳城的安全更增一层保障。
可吕布不这般想,他已然将吸引来曹刘大军征伐的罪过扣在了高顺头上,认为是高顺御下不严,虐死刘备妻儿之故,给了曹操理由。故而他恨极了高顺,不愿放他。
吕布的这番话,几令张辽听得目瞪口呆。
分明自己二人是受了主公的将领才出兵讨伐刘备,高仲达既已建功,不赏便罢,竟还要罚。
更何况,那虐杀刘备妻儿的军侯,分明来自魏续部下。
他即使身在鲁国,也对魏续这近年来的行为有些了解,只怕那军侯是魏续故意派遣,恶心高顺也不定,怎能将所有关系,都扣在他一人头上?
既如此,张辽也不再多言。他知道,既然吕布认定了这事,便不会改易了,像高顺那般次次犯颜直谏,他做不来。
随即便将自己担忧的第二件事提出,即曹军兵锋已指彭城国,或许下城的消息不日便要传回下邳了,不知主公为何不提前临泗水列阵,拒敌于外?
听得此言,吕布面上的不快顿时散去,拍了拍张辽的肩膀道:
“此事吾已与军师议过,陈公台也建议吾以逸待劳,逆击曹贼于中流。可吾岂会怕那曹贼?定然要堂堂正正将其通通赶入泗水才是。”
张辽几乎要捂住自己发晕的双目了,徐州正值生死危机,吕布却要在此刻讲甚么堂堂正正?
看着吕布此时散发出的自信气息,张辽感觉自己脚下仿佛有些软。当年与自己奔袭草原,天资英睿的飞将,如今怎变作了这般模样?
既无言以对,张辽也只好请辞。
可吕布特意嘱咐他,明日要盛装出席这场为他准备的庞大庆功宴。
为了不使自己的内心,过于愧疚,张辽临行前还是语重心长地劝吕布,莫要铺张,不如将宴会换成军议。
眼见吕布再度扳起的冷面,张辽知道,自己回军后的这三谏,主公是一条也未听进心中,不由得有些心累。
张辽就这般出了州府后,便径直前往郡府大狱,想要探望自己的老友高顺。
他有许多话要问高顺,自己出镇前,明明将劝谏主公的任务交给了他,如今却怎生成了这般模样?
终于,他在一个有着小窗的牢房中见到了生活还算舒适的高顺。
这倒是令他颇为讶异,原以为高顺这清白性子,该是在狱中过得很不如意才是。
高顺此时已在狱中蹲了十余日了,见张辽回来,很是激动,拍拍自己身侧的一人,介绍道:
“为崇,吾来为汝引荐,此君便是鲁相张文远了!”
是的,自高顺下狱后,秦峻几乎每隔一日都会乔装入内探监一番。
也是靠着他的贿赂,高顺方能从第一日那满是便溺与虫蚁的简陋牢狱中,换到如今这个有卧榻,有小窗的整洁牢房。
今日又到了他来与高顺沟通,顺便讨教的时间。秦峻特地多呆了一会儿,便果然遇见了前来探监的张辽!
“文远,此乃主公帐下军侯秦峻,颇得陷阵精髓,前途无量!”
张辽极为惊讶,他从未见过高顺对一个年轻人有过如此之高的评价,不禁为之侧目。
可是如今他想与高顺私下交谈,故而做出一副不言的姿态来。
秦峻眼见如此,心下一片明了,便提出自己先离开。
不想高顺却是拉住了他的胳膊,对张辽坚定道:
“文远,为崇实乃忠直之士,对主公的忠心不亚你我,不用避他。”
唉,犟种。
张辽无奈,只好盘膝坐下,将自己今日求见吕布时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并询问高顺,主公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此皆是魏续等小人之过!”高顺咬牙切齿道:
“吾出征时,被这小人所趁,其向主公进献了大量妇人,毁了主公的大志啊!”
眼见面前颇显垂头丧气的二人,秦峻心头一动,此番正是自己的好机会!
他将自己从郡府处得来的内部消息,即吕布要用这场宴会选用部下的妻子,大肆放纵的事告知了二人。
看着张辽铁青的脸色,秦峻对他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三人就此定下计来,明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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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可算来了!再不来,我这颗大好头颅便要掉了!”
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脖子,被张辽解救下来的秦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经此一役,自己忠直的名声要被彻底打响了,届时吕布要是还不放过杜婵,那自己便有了叛出下邳的理由。
只是我等的计划,不是到此为止了么,为何张辽还是一副惶急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