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逐渐散去,强迫娇羞的月露出自己皎白的胴体,月儿只好不胜娇羞地散发出柔和的霞光,试图刺痛地上的观星者,使他们收回探询的目光。
秦峻低下头,借着月光看清了自己脚下的路。
不知怎的,他刚一从厕室出来,天光便大亮了,还有一丝丝微凉的夜风,在他周身萦绕,带走了一切痕迹,却又使酒意忽的上涌。
他几乎便要醉倒在道旁,好在自己腿脚还有一点力,供他慢悠悠地走。
不知多久,秦峻才看到厅堂中那一抹亮光。
他装作酒醉不胜状,晃晃悠悠地走回厅堂。
一边走,一边回味着将人按在粪中的手感,心头没有一丝恐惧与惊慌。
可能是知道自己杀的是个草菅人命的恶贼,也可能是他下意识认为那人该死罢。
诸将皆未在意秦峻,许多人已然仆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只有方正等一小撮人,还在胡吹六哨地划着他们自创的毫无意义的拳。
我累了,秦峻这般想。
他拿过不知是谁喝剩下的半坛酒,倒在脸上。
不知是洗脸还是漱口,反正一坛酒没进肚两口,他便一头栽倒在自己席上,沉沉昏睡过去。
睡下前,他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来自方正的嘲讽之声,
“哈!就这”
次日,秦峻在阁楼中醒来,
“熟悉的天花板”
昨夜自己被送回宅邸了吗?
那便是未被怀疑喽,说不定,尸体还不曾被人发现呢!笑了笑,秦峻撑起自己的身体,双目无神地向窗外看去。
怕是已到午时了,太阳慷慨地分享着自己的温暖与光芒,几个小儿正围着那颗枣树欢快地笑闹着。
麋氏在一旁细心看顾着,甘氏却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根竹竿,正在拨打着树叶,通红的枣子如雨点般落下,众人皆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他还看见刘念这小子,从地上刚捡起一个,就想往嘴里塞,不想却被甘氏发现了,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
“你们安全了。”秦峻这般想着。
他终于跳出了第一个樊笼,除掉了当前对自己最危险的人,救下了原本要被吕布掳去的两位夫人,还留下了被刘备弃于乱军之中三个孩子。
接下来,迎接他的将是更加广阔的天空。
嘎吱,嘎吱,木质的楼板悄然响起,却是有人正轻轻地踏足其上。
秦峻听着那木屐与楼板相碰撞而传出的清脆悦耳的声音,心里便是流出一丝欣悦。
转过身,便见得身着红袄青襦的丽人正双手拖住一只大木盘,缓缓走上楼来。
张婴颤颤巍巍地端着装满了食物的木盘,眼神一丝一毫都不敢挪开。
她生怕不小心撒掉,又怕传出的噪声惊醒了情郎,故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也未曾注意到站在床边的那人。
直到她将木盘放在桌案上,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接着便想回头去看那榻上之人的恬静睡颜,不想却一头撞进了一个宽阔却温暖的怀抱中。
她好不容易将螓首从秦峻怀中挣脱开来,大大的仿佛小鹿一般纯净的眼睛就那样直直地看着秦峻的脸,仿佛怎样都看不够一般。
秦峻还没说些什么,便见着张婴又羞红了面庞,缓缓垂下头去。
丽人只是将侧脸轻轻贴在他心口,二人也不说话,她就这般静静地听着。
秦峻看着身上已无白色麻布的张婴,心中充满了雀跃。
此刻的他,急需要将自己的兴奋情绪与人分享,便如抚摸小羊羔一般轻柔地抚摸着怀中女子的乌黑秀发,缓缓对她说起入城这几日来的凶险来。
说着说着,秦峻忽然感觉自己胸口有些湿润,原来是这女子无声地哭了。
即使已经过去了,她仍在为秦峻感到担忧。
秦峻这几步走来,无一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稍有一点差错,便要折在那管承的手中,好在这冤家已经解决了。
秦峻拍了拍怀中丽人的背,示意她莫要再哭了。
见不起作用,又笨拙地问起家中诸人来,那小心的样子终于令张婴破涕为笑,轻轻打了他,才跟他说起自己为他准备的餐食来。
张婴强迫她的秦郎喝下她的“特制醒酒汤”,秦峻苦着脸,看着碗中那不明糊糊,皱着脸央求她,试图萌混过关。
可惜张婴不吃这一套,反而振振有词道:
“不做的难喝一点,某人就记不住饮酒节制。”
叹息一声,秦峻只好捏着鼻子将碗中汤药喝下,顿觉腹中一团火热升腾而起,精神也好了许多。
张婴见此,得意洋洋地对秦峻说,这是她阿父传给她的压箱底本事,学自那仙人所受的太平要术,颇为神异。
秦峻自觉好了不少,也对张婴口中的神书起了兴趣,索性今日无事,自己也要装的无辜一些,便随着张婴来到了她所居住的厢房中。
眼见得张婴从大柜中拿出一个装饰精美的小匣,用她脖颈上所戴的项链打开后,便献宝似地双手捧到秦峻面前。
秦峻一手搂着妇人软绵绵的身段揉捏着,一手将匣中诸物一一取出,排在张婴榻上。
只见当先的便是一方小小的白色玉印,其上阴刻“大贤良师”四字。
据怀中妇人介绍,此乃教中圣物,持此物可号令诸方渠帅,不过已经历了十几年,这方小印的效力只怕也是过眼云烟了。
还有一方小印,却是青玉所制,上书“天公将军”四字,乃黄巾起兵后军中最重的符节,持此印颁布的军令,诸军莫敢不从。
最后,则是一本薄薄的帛书,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下三个篆字:“太平经”。
据张婴说,这是她阿父临终时誊写的,交给她是为了不使太平道这一脉传承断绝。
秦峻翻开那册子,只见有功法的要诀,有各种丹药符水的配比,也有张角游历天下后绘制的大汉十三州全图。
那图上更有一个个用墨点标出的方位,据边上注释所载,乃太平道东山再起的府库。
秦峻翻看时,眼见得每一个字都有些歪扭,显然是持笔之人难以悬腕之故。
只是这帛书中却写的极为详细,许多注释不是行家根本不懂得是多么宝贵。
可见大贤良师对自己小女的殷殷舐犊之情。
他看了眼张婴,只见她正痴痴的看向他,眼睛一眨不眨。
“傻女人,”他说到:
“这么宝贵的东西,说给就给,万一吾负了卿,卿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婴不屑一顾道:
“既然选择跟了郎君,妾便将一切都奉献给郎君了,此等宝物,妾自己留下无用,还是郎君掌握,方能发扬光大。妾在这世上,只有郎君和小女两个亲人了,若是郎君嫌了妾,那知会一声便是,妾定然不会叫郎君为难,先去了便是。”
说罢,又是一副痴恋之态。
唉,不想竟然把这妇人的痴缠劲儿给激发出来了,秦峻不免扶额。
他又怎会负了这傻女人呢?
她可是把一切都给自己了。
没有思量半分,他紧了紧搂着张婴的臂膀,此时虽是无声,却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