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戌半,那店家有着丰富经验,估摸着二楼的贵客已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便上得二楼,敲门询问二人是否需要更多酒菜,将阁内推杯换盏,胡吹大气的二人惊停了下来。
二人原本皆作醉状,未曾想停下动作时,竟是出奇的一致。
再次对视时,二人眼中皆是毫无醉意,不由得一齐陷入尴尬,随后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管承此时不再认为秦峻是个欺骗他的小人,反而觉得与此人性格甚为投契,对其颇有好感。
许是因为确认了对方的谨慎,此时却是对秦峻更加真诚了。
管承先是喝了一盅酒,用大手胡乱抹了抹嘴角,便直直看着秦峻双眼道:
“今日宴饮,吾已然知道了为崇怀才不遇,实乃高顺所为,身不由己。故此刻便与为崇交心,为崇埋伏那辎重车队时,可曾见过两个妇人?”
秦峻听得此言,情知今日已然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这管承已然放下了戒心,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怕是再难取信于他。便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而是作大惊状:
“管兄却是如何听来?”
管承笑笑,为了在秦俊那套到更多信息,他也不惜再多掏出些猛料来打窝。
他贼兮兮地问秦峻,可曾听过是谁第一个发现那刘备家眷尸身的,秦峻答曰不知。
管承便笑着承认了此事,说自己发现那二女时其还活着,自己觉察出不对,便以各种手段拷问,还细细说了自己的感受。
眼见秦峻面上浮现惊恐之色,末了才道,那二女不是刘备家眷,只是刘备婢女,真的刘备家眷,则被换到了那逃离的辎重队前的马车之上。
秦峻此时有些反胃,但他强忍下胸中那一口怒气,摆出一副更加惊讶的面容来。
对管承说道,自己确实发现马车上藏有二女,还有几个孩儿,但那二女说自己是麋氏家眷,要自己帮忙隐瞒,若是送到陈留,必有厚报。
自己才一时贪财,准备依计行事,不想被高顺查了出来。
他还奇怪那高顺看见二女为何如此惊喜若狂,还特地秘密吩咐自己不要声张,要秦峻配合他以纳妾的计俩瞒下此事。
自己原还以为是那高顺也馋上了那份厚报,不想那二女竟是刘备家眷。
管承也十分惊讶,他原以为秦峻定然知道了二女身份,不想那高顺行事竟然如此谨慎,不仅未对秦峻言明,更是将风险全寄在这秦峻身上。
不由得久违地面现怜悯之色,就连他,此时也不得不对这秦峻的处境道一声可怜。
秦峻察觉出这股怜悯之意,心下暗喜,既然自己已然勾起了面前这贼人的情绪,那他的判断力就会逐渐下降。
不敢浪费这大好时机,他借着连声抱怨之机,连珠箭般将高顺请自己过府叙事,却是要自己准备好那二女,留待他临幸的事说与管承听了。
至于陈群,秦峻在左思右想后,最终没有牵连这个无辜的名士,而是将他描述为简单用饭后便离去,并未参与此事。
管承心下更是雀跃起来,自己所料果然大差不差,不仅对高顺预料果是相符,还有了个意外之喜,陈群不参与,自己便更有底气去浑水摸鱼了。
可是他又想到,高顺这贼人竟然真的不要脸到如此地步,竟然要先一步品尝那刘备家眷,真是令他嫉妒的牙齿隐隐作痛起来。
不待他出声,秦峻便又是描述起他在屋门外听到里间传来的靡靡之声来。这描述煞是写实,听得管承身不能至,心向往之。随即激动地伸手把住秦峻臂膀,压低了嗓子对秦峻说道:
“秦兄可知高顺为何要做下如此下流之事,却不将这敌军家眷送往下邳?”
秦峻摇头说自己不知。管承便忽悠道:
“这便是高顺高明之处,明知主公不会把刘备家眷怎样,所以他索性便不将其交给主公,而是留下自己享用。为兄要是所料不差,待他兴尽后,定然要杀之以灭口!恐怕还会借此投靠曹操!到时,君只怕难有好下场啊。”
听得这番言论,秦峻充满了惊奇,想打开这管承的脑子看看,他是如何脑补出了这样一番大戏。
心中颇为好笑,但秦峻面上却是尽显慌乱之色,几乎是要求着管承给出一条生路了。
管承眼见自己话语起到效用,不由更是志得意满,拍着胸脯对秦峻道:
“为崇莫慌,吾有一计,定然保君无虞!说不得还能在主公那取得一番大功,也遂了汝建功立业的愿。”
随后便将自己的谋划对秦峻和盘托出,嘱咐秦峻莫要泄露。
秦峻细细听着,总的来说,这管承想要自己作为内应,暂时稳住高顺,同时从他那探听消息。
而他管承一人难以应付高顺,需要写信通知自己上级魏续,借他的力量在吕布面前狠狠告一黑状,揭穿此贼的隐瞒背叛之事。
管承为取信于秦峻,还言那信中绝不会暴露秦峻姓名,功成之时方会将秦峻头功报上。
该怎样形容这计谋呢?秦峻想,简单,却不一定有效。
首先,管承不识字,无法自己写信,第二,他一眼就看出,管承想要自己独吞这检举揭发的功劳。什么保护自己,不过是昧下功绩的托词罢了。
好在自己并非真心实意,因此也就无所谓管承这阴险心机。
秦峻爽快答应,管承为防不测,又豪掷多枚五铢钱,招来店家,令其拿来绢帛,笔墨,便请秦峻当场书写起给魏续的信来。
他想着若是有了此信作为投名状,秦峻的忠心便是又多了一层保障。
谁料秦峻知道管承不识字,便有心相欺,故意用左手将字写的歪歪扭扭,有些字还缺笔少划,让此信完全不似他的手笔。
照着管承所言的内容书毕,秦峻便将绢帛展在管承面前,对照着他所言内容一字一字指给管承过目。
管承虽不识字,却也认得自己以及上官名姓,眼见着信中有自己姓名,这秦峻又如此谨慎,不由得心情大好,当即便将那绢帛收了,说是要回营后即刻送去。
秦峻倒是另有一番打算,他一边给管承倒酒,一边劝管承莫要捉急,他料想那往下邳城中表功的信使将很快回到小沛,自己二人不如暂且等待,待高顺将二人的功劳先给酬了,二人再做打算。
这样,二人便可拿到两份功劳,获利更大。
管承性贪鄙,好财货,闻听此言,愈发觉得眼前这秦峻顺眼,遂连声应下。
二人商量事罢,管承也觉放下了自己心事,便逐渐放浪形骸起来。秦峻侍在一旁,不时倒酒添菜,倒是给管承伺候的极为尽兴。‘
管承认为这秦峻是在给自己服软,不停讨好自己,所以并未多想,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秦峻的服侍。
秦峻却是也有自己的目的。原来,他在以此为由测试管承的酒量。
他听聂壹说这管承好饮酒,酒量奇大,今日又见他如此海量,因此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此獠酒量试出,为今后做准备。
二人一直饮到将要宵禁,方才作罢。
秦峻看着榻上烂醉如泥的管承,情知此时还不能动手,便吩咐店家好生照料,自己穿好斗篷,才跨马出了东市,在城中绕了数条街巷,方才回返宅中。
叫开宅院大门,秦峻刚想摸黑爬上阁楼,却见得那书房中还有一灯如豆,忽明忽暗的灯火映照在床子上,显得格外温暖明亮。
待他要前去查看,那书房门却忽的开了,闪出一道人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