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府，玄武湖。
幽幽长亭里，寂静无声，沿着抄手游廊缓缓走过，那种满蔷薇花长道上，清香甘冽，齐王心情烦闷之时，便来此游赏一番，在东南方向石拱桥上走上一圈，一览无余的玄武湖上，犹如巨鳌饮水，而风雨亭便坐落在此，亭子宛若亭亭玉立的少女，俏皮地畅游在湖中央。
此时，亭中齐王对着一个少年笑了笑，“柬儿，你看，这天开始变得明朗起来了。”
那少年背系长弓，一身戎装，拱手拜道：“是的，叔父，雨水一过，仲春将至，桃花展颜，柳枝漫舞，正是踏春的好时节，叔父怎么不约上一两好友前去郊外畅游一番呢？”
齐王眸里突然幽深，长叹一句：“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柬儿，你这是让叔父要享受曾皙的志向！看来《论语》，你习得不错。”
司马柬脸上一抹得意之色，随后不解地问：“叔父，柬儿不解，京都清谈之风盛行，叔父为何不让柬儿读老庄这样的玄学，而是去修习《论语》与《韩非子》这样的书籍？”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此类书籍，只要略懂皮毛便可，真正的做人之道还要看儒学。”齐王幽幽地笑，示意司马柬坐下，“至于法家的《韩非子》与《商君书》则是让柬儿知道作为王爷如何制衡属下，这些以后你都要用得着。”
秦王司马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齐王摇了摇头，并斟上一杯茶，“柬儿既然学了《论语》，那么关于‘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何解呀？”
司马柬抿了一口茶，郑重地回答：“为人言而有信，其行必有果，事君，能致其身，当事...事父母时，能竭其力，则本固而道正。”
说到“事父母”之时，司马柬明显停顿了一下，敏锐的齐王眉头紧皱，向他投去冷冽的目光，“柬儿，大晋以孝治国，你如何在这里犹豫起来？”
其实齐王也是知道的，这秦王自幼便寄居在齐王府，明面是为了维系兄弟的情谊，实则为了让自己要安分，不要对皇位有非分之想，同时也是培养与司马柬的感情；
但是随着太子司马衷的表现愈发不尽人意，甚至是心智不全，让司马炎了其他想法，之前因为才继位不久，迫于皇后与贾家的压力，皇帝选择妥协，现在登基九年，司马炎早已有了废除司马衷的想法，而朝堂中呼声最高就是自己和秦王。
“柬儿知错了。”司马柬咬了咬嘴唇，心里异常黯然，忍不住脱口而出，“可是，柬儿自幼生长于齐王府，只知叔父与齐王妃，不知...”
“够了！”齐王厉声呵斥，“以后这样的话，叔父不想再听第二遍！”
司马柬胆寒，向来兹眉善目对自己谆谆教导的叔父，竟然发怒了，而且还是第一次对自己发怒，一时间，司马柬有些手足无措。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齐王愠色立退，宽颜道：“柬儿，你在文章上能学以致用，举一反三，确实天资聪颖，叔父很是欣慰；但是有些话，是关于你的身家性命的，不能乱言！父母便是天，你得记好了！”
看向秦王之时，齐王有些不忍，他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正是鲜衣怒马之时，不管是心智还是学识都还未成熟，现在与他说得这般沉重，“但是，时不我待，朝廷的局势早已不可控制，尤其是太子竟然在朝堂上说要放弃储君之位！”
司马柬尽管才十三岁，对于时政异常敏锐，有着超乎同龄的觉悟，“叔父与齐王妃对柬儿有教导之情，养育之恩，柬儿虽然有父皇和母后，但从未感到片刻人伦之乐...”
司马柬一想到那个白痴哥哥，虽然心智不全，就轻而易举地获得所有人关爱，脸上的冷冽之色愈加清晰。
齐王不愿再和司马柬过多讨论这个问题，看向他背后的画弓，“你和蕤儿出去玩吧，今天允许你们去北邙山围猎，切记，多带点人，最近流民在此暴乱！”
······
齐王府，暗室，即便是天朗气清，牢笼般的密室却是灯光通明。
齐王一改仁厚的脸，神色凛然，那烛火无风而摇曳，他愤然地扔出手中的麈尾，“啪”的一声，鎏金烛台摇曳。
“什么？被抓到廷尉去了？你是怎么办事的？”
王济心头一紧，不敢对视齐王冷峻的眼眸，“谁知道这演法竟然这般胆大包天，竟然行刺太子？”
“这又关太子什么事？”
王济低着头，把在城门校尉监狱里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近来，这太子怎么出宫这么频繁，宫里透露的消息称，他三日前也在宫外，还有他怎么会出现在凤凰山上的？”
王济摇了摇头，“这还是很不清楚，那演法早已被廷尉抓走了，齐王，只要能把演法救回来，仔细问下他，便可知来龙去脉！”
齐王眉心的厉色一闪而过，陷入了沉思，“他知道的太多了，廷尉那边有我们的人吗？”
“有！那廷尉左监便是琅琊王氏的王澄！”
“王澄？”齐王一听这名字，有些不悦，此人行为异常荒诞，比其王衍更加有恃无恐，但是现下没有更好的方法，“既然如此，即刻安排人手营救，恐怕夜长梦多！”
王济并没有发现齐王脸上的不悦，而是信誓旦旦比保证，“这太子就是被演法打了，才愤愤不平的，倘若用一些稀奇古怪的来取悦他，凭借这太子记忆，不用半刻就忘了呢！齐王，你这次就放心吧。”
齐王眉头凝冰，望向那烛火，“姐夫，你说这太子最近是不是有些太招摇了？”
“太子吗？”王济思索一番，想起他在监狱那种痴傻之状，但是语言却异常清晰，这全然不像以前的太子，“近来的件件桩桩，都和他脱离不了他的干系，行为反常，根据东宫的线报，那贾南风与太子也闹得不可开交，实在不合情理，想当初，他们这太子可是对贾南风唯命是从的呀！”
“事出反常，必有妖！姐夫，一定要查清楚这太子近来的变化和行踪，本王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定不辱使命！”王济捡起被齐王扔出去的麈尾，双手躬身递上去，也很是不解：“齐王，这太子到底在做什么？要知道他现在只有贾家和杨家在支持他了。对了，齐王，演法之前曾和我说过关于上清圣女的事！”
齐王自然听过，立刻打住，
“这样的事情你也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