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卡身形佝偻矮小,双腿皮肤早已失去弹性,皱巴巴、抹布板贴在干瘪的肌肉上,纤细的脚踝上挂着两幅金属镯子,随着他的每一步挪动,发出叮咚脆响。
露西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怪异的……“人”?
莫卡的右手臂完全化作恶魔的利爪,通体漆黑如夜,那手掌大得离谱,比他的脸还要大上几分,仅仅自然下垂,就已经触碰到了地面。
诡异,可怖,不协调。
露西不自觉咽了口唾沫,目光从莫卡身上移开,落到了他身后的村民们身上。
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她便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
她逃离般走到康纳身边,蹲下,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着淡水,眉头紧皱,喃喃自语道。
“恶魔的角,秃鹫一样的小腿,还有布满了鱼鳞和岩石的手臂……”
康纳却丝毫没被露西的话影响,砸吧了一下嘴唇,睡得愈发香甜。
“果然啊……”
格雷面无表情,语气淡然,回应道。
纳兹则死死地盯着莫卡的脸,眸子里满是惊异。
他眼睑上提,瞳孔左右游移,细细端详着——两只从鬓角延伸出来的增生肉块如同两颗巨大的苦瓜,上小下大,垂至腰间。
猛地,纳兹一脸钦佩,大喊道。
“你这鬓角实在太厉害了!这也是诅咒吗!?”
莫卡咳了两声,清清嗓子,伸出那锋利如刀的食指,指向木屋旁的草地,缓缓道。
“这是天生的。当然,重点并不在这里,看那儿。”
众人循声望去,露西一脸忧愁,惊愕而惴惴不安道。
“居然连动物也——!”
一只原本可爱的白面小狗,此刻却长着和身子一般长的巨大蝎尾,针刺上寒光闪烁。
“很惊讶吧,这个岛上的所有生物,连狗、鸟、猫也不例外,都中了这样的诅咒。”
莫卡闭上双眼,无奈叹了口气道。
“你说这是诅咒的根据在哪里?不会是什么怪病之类的吗?”
格雷满脸质疑,犀利的目光藏在垂下的发丝后,直直盯着莫卡问道。
露西倏地呼出一口凉气,双手握拳,紧紧贴在胸口,担忧回身望着康纳——她当然明白格雷是什么意思,如果说这是疾病,那么在场的几人就有着被传染的风险。
莫卡挺直身子,挪动脚步,朝向格雷,语气深沉道。
“我们找了十几个医生看过,他们都说没有这样的疾病。而且,我们变成这样,是和【月之魔力】有关。”
露西瑟缩着身体,愈发不安起来。
她只觉得这次的任务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可捉摸,一切都好像在被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所引诱,最终向不见天光的渊底划去。
“曾经这座岛屿,从古代开始就一直积蓄着月光,整个小岛就如同月亮一样光彩照人。”
莫卡死死盯着天空,语气无望,颓唐,仿佛在惋惜那段早已逝去的美好时光。
“可是,几年前,月光突然就变成了紫色。或者说,只有这座岛上的月亮变成了紫色。”
“而且,当月亮出现的时候。”
还没等莫卡说完,哈比便伸出小手指向天空,问道。
“你说的是那个吗?月亮出来了。”
“真的是紫色!!”
露西眼眸微颤,双手交叠捂上嘴巴,一脸惊愕,尖叫道。
格雷皱起眉头,昂头看天,盯着那枚泛着紫光的缺月,一脸厌恶,咬牙道。
“看起来真是恶心又让人瘆得慌。”
“这就是——!呜!月之魔力的——额!——诅咒!”
莫卡已经大汗淋漓,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这句话艰难地说了出来。
“呜——!”
“啊啊啊啊!!!”
莫卡身后的村民们即刻发难,每一个人都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痛苦不堪。
惊呼,尖叫,掩面而泣。
甚至有人掐住自己的脖子,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格雷和纳兹立刻警觉起来,如临大敌,不断左右张望,背靠背将露西护在身后。
露西则左挪一步,拼尽全力稳住呼吸,迅速抽出一枚钥匙,摆开架势,站在平躺着的康纳身体前方的正中间。
眼前所有人,身上的皮肤都开始揉搓扭曲起来,甚至有不少人身上已经冒出了梅花状的鲜红斑点,很快就覆盖全身。
村民们全身的骨骼,好似一群癫狂的笼中鸟,奋力向外刺戳着皮肤。
莫卡已然面目全非,变成了一个面容狠厉的恶鬼。
他的牙齿暴露在外,嘴唇消失不见,整个脸干枯得如同一张皱巴巴的树皮,贴在高耸的颧骨上。
“啊!!!”
“啊!!”
“啊!!!!!!”
“嗳!!”
哪怕作为经验丰富的魔导士,格雷、纳兹和哈比,此刻也并不比露西强多少,几乎在同一时间惊叫出声。
“对不起,让你们受惊了。紫色月亮出现的时候,我们就会变成这般丑陋的模样。这不是诅咒的话,还能是什么呢?”
莫卡怯生生后缩着,同“村民”们站在一起,语气如同风中残烛,早已失去了先前的自信与沉稳,颤颤巍巍道。
村民们掩面而泣。
“呜呜呜……”
一个五六岁的孩童一边抽泣,一边胡乱抹去脸颊上的泪水。
他的整个头颅都变成了一个布满黑色孔洞的海龟壳,孔洞大约手指粗细,密密麻麻,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从头顶的孔洞向下望去,就能清楚地看到,粉色的、黏糊糊的大脑,正在不停地微微抽动着。
一个身形如同秃鹫成精的巫婆般的女人,弯下腰,满脸心痛,抱住自己的孩子,泪水决堤,汩汩流下,嘴里却还在不停安慰着。
“不哭,我们不哭,没事的,没事的……”
纳兹眉宇之间滑落一滴汗水,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悲惨景象,不论是身心还是眼眸,都如同过电一般颤抖个不停。
他轻声而缓慢地吐出一句话。
“所以,你们才不敢离开这座岛……”
莫卡叹了一口气,低眉道。
“是的,就是这样。到了早上,大家就会变成刚才的样子,但是,这其中有一些连心灵也被吞噬的人,就无法变回来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心灵被吞噬人,已经变成了恶魔,我们只能……我们只能杀掉他们。”
“杀掉他们——?”
格雷一脸惊愕,重复着这几个字。
“就因为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就杀掉那些人?那可是你们的同伴啊!!!”
康纳难以置信地嘶吼起来。
莫卡全身颤抖,说道。
“放任不管的话,大家都会被他杀掉!即使把他关起来,他也会把笼子打破。”
他颤抖地愈发痛苦,恐怖的眼角边不自觉溢流出几滴滚烫的泪水,滑落在布满斑点的枯骨面庞上。
几乎是带着哭腔,掏出一枚皱巴巴的照片,泣不成声。
“迫不得已……我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杀死了,他的心……都被恶魔吞噬了……”
“照片上那个人!!”
“诶?!”
露西只觉得身心都掉入了深不见底的冰窟,双腿如同被钉死在原地,已经无法再挪动一步,惊叫道。
“可是!我们昨天——!”
“嘘!”
格雷下意识摆出一副防御姿态,制止了露西继续说下去。
他的牙齿因为用力摩擦,发出尖锐的“吱吱”声。
“我明白了,**,那个大叔,他是漂浮着离开的。”
格雷压低声音,对露西低语道。
露西已经不安到了极点,她在记忆里努力搜索,终于找到了一个与之匹配的词语。
幽灵。
“所以我们才委托了能力强大的魔导士,请救救这个小岛!”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吞噬的。”
莫卡已经全身虚脱,泪流满面,俯下身子,靠着身旁的权杖,苦苦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纳兹双手紧紧握拳,声嘶力竭地嘶吼道。
那巨大的咆哮声在整座森林里久久回荡。
“帮助我们解开这个诅咒的方法只有一个……”
莫卡跪倒在地,泪水已经回灌进了鼻腔,就连声音都带着海的湿咸与苦涩。
“求你们……”
“毁了这个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