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结束战斗后,塔露拉和爱国者的队伍完成汇合,回到了乌萨斯废弃的哨所内,这里破败不堪,但总归是个过夜的居所。
噼噼啪啪。
哨所内,大大小小的篝火升了起来。
战士们围坐在火光前,感染者游击队,雪怪,普通感染者,聚集成的整合运动正在一边吃着热食,一边相谈。
语气总是乐观向上的,这很好,也很难得。
“这个哨所已经废弃很久了,有些地方腐朽得我用脚跟勾一下就碎成了粉。”
此时在一簇篝火前,兰柯佩尔对塔露拉说道。
“这里属于费季索夫男爵的领地……是个暴虐专横的人,但没有死在大叛乱中。”
“他经常和乌萨斯军方势力有所勾结……曾经的整合运动在前往切尔诺伯格之前,拔除了这里的很多据点。”
“这个哨所……就是其中一个。”
身边的塔露拉吃着兽肉罐头,对自己有些遗憾地说道:
“可惜,没能找到费季索夫本人,不然整合运动早就把他吊死了。”
兰柯佩尔回答:
“杀了费季索夫,也不能保证换上来的就是好领主,权利和地位总是腐蚀人心的毒药,我们要改变的是乌萨斯的制度本身。”
“处理完这只邪魔后,我们再议,但费季索夫依旧该死,这并不冲突。”
塔露拉点头,她手里的兽肉罐头已经快吃完了,这个罐头是新切城的优秀产品,和普通的罐头可不一样。
“塔露拉!塔露拉!”
这时,一名被爱国者和霜星救下的感染者小伙子跑了过来。
“怎么了?”
塔露拉扭头,询问。
“我听到一些……呃……战士说我们是累赘……你们……你们不会放弃我们吧?”
他的语气很不安,身体不断地颤抖。
“谁在说这样的话?估计是整合运动中新加入的几个不懂事的新人,我会惩罚他们。”
“整合运动绝不会放弃你们,你们是我们的同胞,不是累赘。”
塔露拉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们……我们也知道不能白白跟着你们!吃你们的用你们的!”
那名感染者小伙子一时有些窘迫,他思来想去半天,好像自己没什么用得上的技能,最后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道:
“可、可以让我劈柴!烧水!甚至可以让我做你们的仆从!尽管使唤就行……”
塔露拉果断地拒绝:
“整合运动不是感染者们的所谓‘老爷’,也不需要你们服侍。”
“我们总得做些什么,塔露拉……我……”
“你们……唉……去找些你们体力能撑得住的活吧,比如把有的漏风的窗户加固一下,别让风和雪灌进来。”
“好嘞,泽洛斯那边有钉子和木板,他之前是干木匠的,保管完成得又快又好!”
……
在一番炊食与忙碌之后,哨所内部渐渐回归了僻静。
也有些战士们在保养打磨自己的武器,弩手的弩和箭,近卫的刀,术士的法杖,但他们声音都压得很低,怕打扰其他正在休息的战士们。
兰柯佩尔没什么武器好打磨保养的,他自己本身就是最强的武器。
“……”
血魔只是找了个空房间,盘坐在地上,双手一上一下置于胸前,掌中的空间内,漆黑的铁和猩红的血相互交融,宛如璀璨的晶花。
即使时至如今,这种锻炼和修习已经不能够让兰柯佩尔的源石技艺产生多少进展,但自己仍然会在闲暇时进行回顾和加深。
就像是前世的手指健美操一样,在需要使用自己的技艺时,自己从来更偏爱瞬时响应。
“咝……呼……咝……呼……”
随着有规律的呼吸,兰柯佩尔再一次完成了体内血脉的一次调谐运行,身体十分热乎,甚至像个小暖炉一样。
“今天差不多了,要不去给战士们守夜,反正也睡不着。”
自己站起身来,浑身上下的骨骼发出一阵细密地如同炒豆子一样的爆裂声。
“嗯?”
突然,顺着房间的门——当然,那只能称之为“入口”,毕竟那是一个宽达五米的不规则缺裂洞口,自己看到了另一边的爱国者。
他正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面对着一小团篝火,火光把仅剩一只独角的温迪戈的面容照的很亮,但兰柯佩尔能感到,他比以往更加沉默。
“有心事?大尉?”
看到独自一人坐在一处边角的爱国者,兰柯佩尔走上前,血魔与温迪戈并排而坐。
“……以前我总认为思考是一种奢侈品,兰柯佩尔。”
爱国者对身侧的兰柯佩尔说道:
“但你改变了我……我现在脑海里总是有很多……想法。”
兰柯佩尔伸手,语气轻松:
“不妨向我倾诉,我们是挚友,对吧?”
爱国者顿了顿,说到:
“兰柯佩尔……你行军的终点,为何?”
兰柯佩尔笑道:
“为什么这么问?很早就回答过大尉你了。”
“切除这片大地所有的病灶,把它修成每个人共同的家园,仅此而已。”
“那时我还活着的话,大概会去当个旅行家吧,在这片大地的各处流连,观山阅海。”
随后自己询问:
“你呢?大尉?总是一个劲地想着如何解放如何解放,真要到了你行军的终点,你也没有死亡,你会去做些什么?”
此时,哨所的外面,风声愈发紧了,雪片拍打着残破建筑的外壁,沙沙作响。
“我想见到一个卡兹戴尔,兰柯佩尔。”
爱国者说道:
“我想在我行军的尽头,看到一个卡兹戴尔。”
“那里有萨科塔与萨卡兹,有很多不同种族的人们,我们都唤彼此为……同胞。”
“那里有适宜的气温,自动水车里有供旅人取水的喷泉,休憩的居所,贩卖气球和甜品的商贩,一片片美丽的花圃,铺满了卡兹戴尔。”
“而那时……我只想当一个普通的门卫,给卡兹戴尔站岗,给归来的人一道路标,给远行的人一道送别。”
爱国者的语气平缓,像是在叙述一个美好的梦。
“给卡兹戴尔站岗……哈……简直就像是拉特兰的教宗铳骑一样。”
兰柯佩尔笑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不过以你这温迪戈的体格,铳骑厚重的装甲你轻松就可以负担,巨大的守护铳,冈格尼尔你应该单手就可以挥舞生风。”
随后兰柯佩尔的情绪平复下来,倚靠在一处断裂的墙根处,捻动着手指:
“可拉特兰不容萨卡兹。”
“天国……不允许恶魔的存在。”
“萨科塔以射爆萨卡兹的头颅为乐,萨卡兹以捅穿萨科塔的胸口为荣。”
爱国者沉默,行军已有百载有余的他,当然明白兰柯佩尔所说的,正是血淋淋的事实。
“我只是……兰柯佩尔……我只是……”
爱国者的话语很少出现松动,这也是他真情流露的一部分。
“你渴望安宁……大尉……你其实很讨厌战斗……对吧……却又不得不战斗……”
“你具备最优秀战士的手段,但你的内心渴望安宁和平静。”
“我能看出来的,大尉,你越来越累了……以后我会给你带一些绿意的植物,流行的音乐,还是一些绘卷和文学作品。”
兰柯佩尔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坐在石垣上的爱国者。
这样的坐姿自己很少从爱国者身上看到,除去他魁梧的身姿和厚重的盔甲,这样的坐姿只属于一个安静地坐在公园长椅上,晒着太阳的老人家。
“战士……不需要这些……”
爱国者站起,可他的话语早已不像过往那样冷硬。
“你只是个战士吗?爱国者,博卓卡斯替·格良兹努哈·瓦西里耶夫?除了战士这个身份,你难道要告诉我,你空无一物?”
兰柯佩尔同样站起,血魔和温迪戈四目对视。
“兰柯佩尔……”
“大尉……”
双方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示意将话语权率先让渡给对方,而先开口的最终是兰柯佩尔:
“……你其实在害怕你行军的尽头,空无一物。”
“你把一生都奉献给了解放感染者,解放被迫害的人们,可你一百多年来不断地见证着历史重演,奴隶成为主人,又诞下新的奴隶。”
“你无惧命运的缰绳,你要撕碎命运的束缚,割开命运的咽喉,然而若你行军的尽头,命运不复存在,剩下的仅仅只是一个发生过无数次的轮回伊始。”
“你在担忧,你的解放换不回一个人人和平共处的乐园,换回的只是一个覆灭又重启的王朝,你穷极一生的抗战,没能改变什么。”
这大概是爱国者沉默最久的一次,过了足足一两分钟后,他才说道:
“兰柯佩尔……你认为那样的乐园,那样的卡兹戴尔,在未来是真切存在的吗?”
兰柯佩尔不假思索地回答:
“如果乐园真要存在,我们最后势必将与人性本身为敌。”
爱国者又询问:
“倘若我们行军的尽头……真的空无一物……”
兰柯佩尔语气铿锵有力地回答:
“即使道路的尽头并无奖赏,前行本身就是举火,我们在茫茫黑暗中为无数生灵开辟出了一条光明的道路。”
“我们其实知道我们将要面对的敌人。”
“您难道,畏惧与人性本身为敌吗?”
爱国者上前一步,整个队伍里能真正以身高压迫自己的也就是这位温迪戈了,他掷地有声地回答:
“我们早已撕碎过玩弄人性的恶神了,兰柯佩尔。”
兰柯佩尔拍了拍爱国者的肩甲,回答:
“正是如此,大尉。”
“人性之恶并非不可战胜。”
“人之初,性非善恶,而是人之初,性本欲,他们并没有形成善恶的概念,只会遵从自己的本身的欲望去行事。”
“即使是正义感也同样是欲望的一部分,许多坏种本身是受到了扭曲的土壤所影响,劣币驱逐良币,正如品性善良的萨卡兹无法在这片大地上生存。”
“我们要从根本上改变土壤的结构,再用博爱来唤醒每个人内心的正义感和良知,如此……乐园将会成立。”
“你将见到铺满花海的卡兹戴尔,大尉,我们一起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