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塔的顶端,塔露拉睁开了眼睛,在她的眼前,一轮夕阳正在升起。
可那到底是夕阳,还是日暮?
谁也不知道。
咻——
自远方,一道赤色的流光切开夕阳的光辉,从天际垂直而下,如同单色的彩虹。
“真是让我感到意外,魏彦吾,我以为来的人会是晖洁。”
塔露拉看着乘剑而来的魏彦吾,语气却显得很是平淡。
“我能嗅到你身上矿石病的味道,魏彦吾,看来你也是感染者了,可你可曾像是贫民窟的感染者们那样去污泥里洗澡?”
呯!!
魏彦吾落地,赤霄在他的手臂侧边悬浮,他甚至没有握剑。
“塔露拉!!你到底想做什么?!龙门城内因为你的种种举止,每一个人民都苦不堪言,龙门每天都在见证生死离别!因为你!!”
他厉声喝问,可他的手正在不断颤抖。
塔露拉看着魏彦吾,说道:
“魏彦吾,你在我这里肆意挥洒着个人无谓的情感如同稚童般可笑,你又为何不反省,为何贫民窟接应整合运动的速度如此之快,态度如此积极!!”
“因为你,魏彦吾,因为你!”
“你的暴行化作了填满龙门贫民窟下水道的尸体!也许他们还能呼吸,你凭什么任由那些污泥堵住他们的气管?堵住他们生存的权利!”
魏彦吾凝视着塔露拉,说道:
“你懂什么?如果我不这么做,第二天贫民窟的暴徒就会顺着下水道的路线对龙门策划上一场可怕的袭击!数百龙门市民会死于一场暴乱!!”
塔露拉说道:
“可笑,但你明明还有充足的时间去判决那些真正的恶徒。”
“可你没有,你派出手下,把他们杀了,都杀了,魏彦吾,你和乌萨斯的内卫没什么不同,只需要一丁点嫌疑就足以让他们死无全尸。”
魏彦吾说道:
“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塔露拉,我要你立刻停下这座城市!!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只要和龙门,和大炎没有冲突,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塔露拉嘴角勾起笑容,对魏彦吾说道:
“魏彦吾,我曾发动整合运动袭击龙门,龙门城内起码三分之一被我化为战区,而你仅仅只是一句既往不咎?”
“你懦弱了,魏彦吾,你的愧疚让你对那些被我麾下整合运动杀害的龙门市民视而不见,还是说,魏彦吾……”
“你害怕了?!”
魏彦吾咬牙切齿:
“——混账!!”
“塔露拉从来不会这么和我说话……不……我一开始听晖洁和我说过……你是科西切那条老蛇?!从我侄女的身体里滚出来!!”
塔露拉笑了,嗤笑。
“呵,魏彦吾,从来就没有什么科西切,这里站着的只有塔露拉,塔露拉何时能被拆成两半看,魏彦吾?这一次见面之后,我发现你没那么自信了。”
“是因为你得了矿石病吗?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溺死在贫民窟的烂泥里?”
魏彦吾大声呵斥道:
“你休想动摇我的信念!你这混账!咳咳——!!”
“现在和我说话的是谁?是变质了塔露拉?还是另一个年轻的科西切?!”
塔露拉看着魏彦吾,说道:
“有意思,斥责我的所作所为,侮蔑我的人格,将我的记忆不断地驱赶至我的眼前,可魏彦吾,你一切言语都抵不上二十年前斩龙剑刺穿我父亲的痛。”
“是不是觉得这样就能轻易地说服我?还是说你一直在按捺把我斩了的冲动,你的指尖和赤霄都在散发着红光,魏彦吾,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魏彦吾大声咆哮:
“停下!塔露拉!!我不管你是塔露拉还是科西切!!你根本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你的举止会把整个泰拉拖入战争的漩涡!!”
塔露拉再次嗤笑一声,说道:
“可笑至极,魏彦吾,你们曾对外宣称大炎百年之内不曾对外宣战,那么百年之前,大炎发动的战争又比乌萨斯要少上多少?”
“大炎和乌萨斯的条件本就并不对等,你们花了百年的时间占据了大陆上最丰沃的一片土壤,而我们花了百年以上的时间仍在辗转雪原和冻土。”
“在这期间,我见过了太多,太多。”
“众多生命在我的面前消散,我因此伤悲,却只得前行,因为我知晓,我所服务的伟大国度,渴求鲜血,渴求死亡,渴求仁慈、宁静与谦卑。”
“它先消失,而后得以重现;它先崩解,而后得以重建;它先暴卒,而后得以重生。”
“我行过盐碱的平原,流血的山壑,紫色的沙漠,倒悬的天空,破碎的巨人颅骨,死灵哀嚎的毒窟,也不曾遭害。”
“因他的剑,他的疆土,他的仆臣,都拱卫我。”
【德拉克的剑上燃起火焰,乌萨斯的国土自她脚下而沸腾】
“至于……战争?”
“魏彦吾,我告诉你,我要的就是战争。”
“战争就是乌萨斯的犁,我们用它去修饬土地,它碾过的地方,好的,坏的,寸草不生,都将归于乌萨斯。”
“乌萨斯对于战争的结果,只有胜利,我不一样,这场战斗的结果,实际上我并不关心。”
“我要的是令这片土地自僵持和内耗中解脱,在这次战争后,总有一方被压倒,而另一方会崛起,无论是军政府,还是新皇帝。”
“上一代的乌萨斯皇帝如同是乌萨斯的灵魂般再次归来,血峰战役的耻辱乌萨斯会用最钝的弯刀剐下大炎的龙身上的每一枚鳞片。”
“我们伟大的先皇不贪图享受,对权利保持渴望却也重视距离,他不是欲望的合格载体,他甚至一点也不暴虐。”
“但他带来战争,因为乌萨斯需要战争,乌萨斯需要战争去让他的人民成长,他是优秀的君王,更是优秀的屠夫。”
“然而有限的寿命和恶毒的阴谋终究使他死去,终究没能让他福泽所有感染者。”
魏彦吾看着塔露拉,不可置信地厉声暴喝:
“住口——你——”
呼啦啦啦!!
温度急剧升高,空气开始变得滚烫,魏彦吾只觉得仅仅是呼吸就如同受刑。
纯血的红龙只是不愿意让魏彦吾说话。
塔露拉走近,高温自她身旁起伏,她直面魏彦吾:
“唯有战争是解脱乌萨斯苦难的唯一良方,在战争中,他们非智慧的部分被灌注,他们平庸的部分变得平凡,他们冷漠的思维变得狂热。”
“愚夫将在战争中变得智慧,小人将在战争中变得高尚。”
“暴力流淌在每一个人的血管里,这种生而为人的本能我凭什么让他们放弃?我要用暴力化为战争的雏形,去让他们为自己的未来而斗争。”
“诸边疆守军与议会必有一胜,我掀起战争,就是要让他们在现在就得出结果。”
“随着时间的流逝,生命会被消磨,热情会被流放,当乌萨斯不足以迸发出一点星火,它的土地和人民都会随之腐烂,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无论他们在战争之前,是强壮还是孱弱,是仁慈还是暴虐,是节制还是贪婪,对于乌萨斯来说,生命是相同的,我们都是乌萨斯的沙粒。”
“伟大也好,渺小也罢,凶恶也好,善良也罢。”
“我爱他们所有人。”
“不因来处,不因作为,不因身份,不因人格。”
“我爱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
“十年,百年,千年,乌萨斯的岁月在我身上流淌,我一直如此。”
“我爱他们。”
【——!!】
【不死的黑蛇。】
【不死的黑蛇!】
塔露拉的身后,阴影一跃而起,卫护它不朽的主人。
“魏彦吾,你的确是一名优秀的龙门执政官,可你仅此而已了,魏彦吾,你仅止于此,在乌萨斯厚重的斗争历史之下,你连尘埃都不是。”
“你浑浊的目光甚至无法留意到贫民窟内每一只札拉克的动向,我又有何资格去奢望你能看到百年乃至千年之后的事情?”
“你所看到的语言和历史不过是你自我感动的片段,魏彦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不过只是个抱头痛哭的聋哑盲人。”
“你可曾听闻,可汗的骑兵足踏大地,手中兵器与梦魇的怯薛们手中的弯刀相互碰撞,发出足以夷平山脉、改道江河的鸣响?”
“你可曾看见,数万罗斯勇士轰成耳鸣的舰炮齐响?不可一世的高卢们在血与泥泞中被拆解至烟消云散?”
“你可曾凝视,灾厄前的伊比利亚的海岸线上,无数灯塔睁开眼眸,就连天空中的繁星都在这些光芒下黯然失色?”
“你可曾听过,高塔之上的巫王唱响遗世的故曲,音符化作闪电,曲谱化为雷霆,乐章化为火焰自他的高塔之上流泻而下,将数万高卢先锋尽数焚骨枯髓?”
“我不责怪你,魏彦吾,你所见的终究是太少了。”
“龙门将在乌萨斯的接应下重获繁荣,贫民窟的感染者们也将在战争中找寻自己存在的意义,而不是在下水道中活着就化为污泥。”
魏彦吾在这一刻,顶着高温对自己嗓子的炙烤,大声吼道:
“【龙门粗口】!!龙门是我的龙门,是大炎的龙门,是龙门城内每一个人的龙门,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科西切!!”
噌——!!!
他将斩龙剑拔出,赤霄的光芒在指挥塔顶端闪耀,如同升起的新星。
“看来你还是想要将自己的愚昧行径付诸实践,阻挡乌萨斯的重生,阻止乌萨斯人民重新团结在一个信念旁,阻拦乌萨斯的土地重获繁荣……”
塔露拉看着已然拔剑的魏彦吾,他同样也将腰侧的长剑拔出。
高塔之上,出鞘者,双龙。
前者,夕阳,后者,日暮。
“那么,试着阻止我吧,魏彦吾,阻止我这个乌萨斯的化身吧。”
“只是接下来,也请做好准备,魏彦吾。”
轰隆隆隆——!!!
【高温肆意烹煮着惨嚎的空气】
【火焰在德拉克的身后席卷成万丈海啸】
“前方火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