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虎,你真的要走吗?”徐经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响,带着一种震惊而又不解的神情,他紧盯着眼前的唐寅。周围的空气仿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而凝固了。唐寅站在窗前,微弱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他决绝的脸上。他沉默了片刻,转过身,用一种罕见的认真表情盯着徐经,仿佛要将眼前的这个人深深刻在记忆中。
“衡父,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似乎在压抑着内心的波澜。他的眼神坚定,映照着深深的忧郁和不舍。唐寅缓缓转身,望向窗外朦胧的夜色,仿佛在回顾过去的种种。
“三天前,我已经将家里的地契交给了我弟弟唐申。”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仿佛每个字都沉甸甸的,“他可以把地卖了,用钱买个新宅子,好好过日子了。不用继续被我这个大哥连累了……”话音未落,唐寅的喉咙似乎哽咽了一下,他快速转过头,不让徐经看见他眼中的湿润。但即便是侧脸,也难以掩饰那闪着亮光的眼眶,仿佛是忍了很久的悲伤即将要溃堤而下。
徐经咳嗽几声,打破了房间的沉默。他的声音透着虚弱,身为锦衣卫昭狱的囚犯,几个月的磨难让他看起来憔悴不堪。他的脸色苍白,眼睛周边还有清晰可见的黑圈,显然是长时间的折磨和煎熬所致。“伯虎,五百两够用了吗……?”他的话语中带着关切和无奈。
唐寅听到这话,顿了顿,然后慢慢转过身来,用衣袖用力擦了一下脸,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他苦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应该够了,我又不打算用这钱购置产业,四处云游的话,这些钱够我用好些年呢!”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坚定,仿佛已经决心要投身于一个未知的旅程。
说罢,他勉强挤出一个往日洒脱的笑脸,望着徐经。他的眼中既有即将踏上新旅程的兴奋,也有与往日相知相伴的朋友告别的不舍。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复杂。
“唉……真不知道我们是造了什么孽啊……”徐经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力和悲伤。房间内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气氛,灯光苍白地照亮着这个狭小的空间。他的表情显得有些痛苦,眼神迷茫,好像在回顾着过去的种种不幸。他用力地抓住桌边,努力从桌案背后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动作显得颤巍巍的,仿佛承受着巨大的负担,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走到唐寅面前时,他伸出颤抖的手,拉着唐寅的手,眼中闪烁着深情与自责。“伯虎,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让你无法考上功名来施展自己的才华,这都是我的错……”徐经的声音哽咽,嘶哑而充满了内疚。他的目光充满了悔恨,仿佛在向唐寅求得一种理解和宽慰。
唐寅则轻轻地拍了拍徐经的肩膀,尽管他自己的心也充满了不安和忧虑,但他仍然努力维持着一种乐观。他强打精神地说道:“这是哪里话啊,古人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估计我们命中必有此劫,所以想躲也躲不过去的……”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无奈和坚定,好像在安慰徐经,也在安慰自己。
这次轮到徐经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轻轻地拍了拍唐寅的肩膀,然后虚弱地坐回到原先的椅子里。只见他轻轻拍了一下手,一个家仆模样的男子随后便走了进来。仆人穿着朴素,面露恭敬,对着徐经深深一躬,声音中透露着忠诚与尊敬:“公子有何吩咐?”
徐经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然后强打着精神说:“去账房取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来,要全国都能通用的,快去快回。”他的声音虽然低沉,但透着一种坚决。仆人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收敛了表情,领命而去。
徐经看着仆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知道,这张银票可能是他对唐寅的最后一份帮助,也是对自己过去过失的一种补偿。
“伯虎,你这是要打算去哪里啊?”徐经的声音带着一丝关切和好奇,他目送着仆人的背影消失在厚重的木门后,然后将目光转向唐寅。房间内的空气似乎随着这个问题而凝滞,昏黄的灯光下,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唐寅慢慢抬起头,他的目光似乎穿越了窗户,凝视着外面日益浓厚的秋意。树叶的颜色在秋风中渐渐变黄,仿佛在诉说着季节的变迁。他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种无奈和淡淡的忧郁:“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想离开苏州府,去看看那些名川大山,或许能让我的内心平静下来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沉思,好像在寻求一种逃离现实的解脱。
徐经听后,不禁苦笑了一声,然后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目光透过窗户,投向远方。他似乎在想象着那些远方的山川,但随即眼神变得有些黯淡:“唉……真希望我能和你一起去看看,可惜我这身子实在是……咳咳……”他的话语中透露出无限的遗憾和无奈。
一阵急促的咳嗽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话语。徐经赶忙用手绢捂住嘴,脸色变得苍白,咳嗽声中透露出他身体的虚弱。咳嗽稍歇,他瘫软地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伯虎兄,小弟我只能给你提供些路资,并祝你一路顺风了……咳咳……游历这种苦差事,或许得等我的后人去尝试了,我是不行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遗憾和不甘。
唐寅见状,赶快拿起一旁的茶盏递给了徐经,茶水在杯中轻轻摇晃,散发出一丝丝热气。“先别急着说话,喝口茶吧。”唐寅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关心和担忧。徐经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热气在他脸上晕开,似乎带走了一些疲惫和痛苦。
就在这时,门轻轻地开了,先前的仆人步伐匆匆地回到了房间里。他手中拿着的不仅仅是一张纸张,而是一份装裱得极其精致的银票,纸张上的花纹细腻而复杂,显露出难以言喻的贵气。仆人向着徐经恭敬地鞠了一躬,双手将银票递了上去,然后迅速而谨慎地退了出去,仿佛担心打扰了这份严肃而沉重的氛围。
徐经撑起身体,虽然身子有些虚弱,但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坚定。他努力地浏览了一下纸张上的内容,每个字都显得那么分明,他的眼神透露出满意和宽慰。然后他点了点头,将那张银票递给了唐寅,声音虽然低沉,但却透着一种无声的坚持:“伯虎兄,这张五百两的银票可以在江南诸省通行,你就先收下吧……旅途中如果有其他什么需要,就给我捎个信吧……”
说完,徐经用一种深沉且哀伤的眼神看着唐寅,那是一种不舍和担忧的目光,仿佛在告别一位即将踏上长途的亲人。然后他有些不忍地将视线从唐寅的身上移开了,好像怕自己的情感会溢于言表。
唐寅小心地将银票收好,他的动作格外谨慎,似乎在尊重这份重量非凡的礼物。他对着徐经深深一揖,声音中透露出对这位挚友的深深敬意:“衡父,为兄这就准备出发了,你也要好自珍重。我们后会有期!”说完,唐寅背起事先已经准备好的行李,那包裹中蕴含了他所有的希望和未来。
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间,他的脚步坚定而有力,仿佛已经做好了面对未知旅途的准备。不一会儿,院门被轻轻打开的声音随即传来,紧接着是沉重而缓慢地关上的声响。
徐经呆呆地注视着唐寅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满是不舍和忧愁。两行热泪悄然地从他的眼眶中滑落,沿着苍白的面颊缓缓地流下。随后,一阵轻轻的呜咽声在房间响起。
八月底,当秋风开始悄悄吹拂过苏州的街道时,唐寅踏上了他的旅程。从苏州出发,他先是乘坐一艘缓缓行驶的船只,穿过江面,目送着熟悉的城市渐渐在视野中缩小,直至消失。船上,唐寅静静地站在甲板上,任由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眼神深邃而遥远,仿佛在思索着未来的路。
到达了镇江后,不知是否是旅途的新鲜感触动了他的心,他决定换一种旅行的方式,选择了步行前往扬州。这段路程并不轻松,但对于渴望探索的唐寅来说,每一步都是新奇的体验。沿途的景色如同一幅幅生动的画卷,翠绿的山峦,平静的田野,还有那偶尔路过的小村庄,每一个细节都显得那么迷人。
走了大约十日后,唐寅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瘦西湖。湖面波光粼粼,水天一色,一阵微凉的秋风拂过,带来一丝丝凉意。唐寅站在湖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心情似乎随着风一起轻松了起来。湖面上的波纹似乎在向他讲述着古老的故事,让他的心随之荡漾。
已经过了午时,唐寅感觉到了饥饿。他四下寻觅,发现了一家湖边的小饭庄,位置绝佳,便走了进去。坐在靠湖岸的座位上,他点了几个小菜,又要了一壶当地的黄汤。坐在那里,他开始静静地欣赏着面前的美景,湖面上的轻波,远处的山色,还有天空中飘荡的云彩,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和美好。
饮了几口黄汤,味道醇厚而回味无穷,又尝了几口湖里的水产,新鲜可口。唐寅不禁感叹,这样的生活,简单却充满了满足。往日那种洒脱的感觉似乎又再次回到了他的心里,仿佛一切烦恼都随着湖水流走,只留下心中的宁静和自由。
坐在瘦西湖畔的小饭庄里,唐寅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远方,心中涌起了一丝复杂的情感。这时,他又想起了那支神笔,想起了达芬奇和雪舟这两位了不起的异国画师。他回忆起与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离奇的经历,那些画作中的神秘色彩,那些奇异的故事,以及那支笔所带来的灵感与奇迹。
但那支笔已经不在了。每次想到这里,唐寅的心里都不禁有些痛楚。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那里曾经是那支神笔的摇篮。唐寅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失落,那些该死的锦衣卫抄走了他所有的家当,其中就包括了那支珍贵的笔。
他记得那天,当唐寅被释放后,锦衣卫归还了绝大部分的行李,但那支笔却不见了踪影。唐寅曾托人四处打听,但得到的答复都是没人注意到什么笔,估计是在仓库堆放的过程中遗失了。每当想到这里,唐寅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紧锁,心中充满了无力与愤怒。
想到对方是锦衣卫,唐寅也不敢多问。他记得自己离开京城那日,心中满载着无奈和失望。那是一种被无情剥夺珍宝的痛楚,更是一种对过往岁月无法挽回的悲伤。
唐寅轻轻叹了口气,将这些痛苦的回忆放在心底。他又抬起头来,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试图用这美丽的景色来驱散心中的阴霾。
想到此,唐寅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一丝哀愁。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忧伤。为了驱散心中的阴霾,他拿起桌上的黄酒壶,又拼命地给自己倒了几杯温暖的黄酒。每一口酒下肚,都似乎带走了一丝心中的疼痛,他希望借此把那些痛苦的记忆再次封印起来。酒香在空气中弥漫,唐寅闭上了眼睛,让酒精带他进入一种模糊的遗忘。
就在这时,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突然从店门处传来,打断了唐寅的思绪。他微微皱眉,好奇地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老道士站在店门口,他的须发皆白,透露出岁月的痕迹,穿着一身打满了补丁的黑色道袍,显得颇为破烂。老道士手中拿着一个有些脏兮兮的拂尘,似乎正试图解释着什么,但言语中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尴尬和无奈。
店小二则是一脸嫌弃的表情,时不时地摆了摆手,似乎在拒绝老道士的请求。小二的眉头紧锁,嘴角挂着不耐烦的神情,他不停地摇头,言语中夹杂着轻蔑与不屑:“走开,走开,这里不欢迎你这样的人!”声音中充满了排斥。
老道士似乎很是无奈,他摇了摇头,叹息着退了几步,但并未离开,眼中闪过一丝坚持和求助。唐寅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丝好奇与同情。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走向了门口,打算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啊?”唐寅的声音淡定而稳重,打断了老道士与小二的争执。两人同时转向唐寅,用一种诧异的眼光看着他。老道士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希望,而小二则显得有些不悦。
小二先开口了,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不耐烦:“客官,这不关您的事。这个老叫花子想让我们店施舍些饭食给他,这种人咱们见多了,其实他们并不饿,就是为了要钱……”说着,他转身,伸手开始驱赶眼前的老道士。他边赶还边说:“去去去……现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你别想了,到下一家去试试吧……咱们店小,容不得您这尊大神。”
老道士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奈和辛酸,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被驱赶的命运。他的身体微微后退,但并未离开,依然保持着一种尊严。
唐寅见状立即上前,轻手轻脚地止住了小二的躯干,然后回身看着蓬头垢面的老道士。他的神情显得十分诚恳,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同情和尊敬:“我刚刚点了些酒菜,一个人吃有些多了。不知道长老可否赏脸与我同桌对饮啊?”然后,唐寅伸出右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显得十分的恭敬。
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老道士显得有些惊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似乎在犹豫着。小二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看着唐寅,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愿意与这样的人同桌。
老道士看了看唐寅,又看了看小二,最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微笑。他的动作显得有些拘谨,但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对唐寅的感谢。
老道士也不客气,他的动作中透露出一种苦难中的庄严与简朴。说了一声“无量寿福”,声音平和而有力,他便径直跟着唐寅坐到了那个小酒桌旁。他的动作虽然缓慢,但眼中透露出一种对即将到来的饱餐的期待。
一旁的唐寅注视着老道士,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和理解。老道士显然是很久没吃过什么像样的饭食了,他的动作显得有些急切,但并不失尊严。他如风卷残云一般将唐寅吃剩的饭菜在极短的时间内一扫而光。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饥饿和满足。
饭桌上,老道士额外要了一碗米饭,伴着剩下的汤汁,将那碗饭也倒下肚里。他的动作虽然迅速,但却没有失去风度。吃完后,他满足地舔了舔嘴,露出了幸福的表情,那是饱餐一顿后的心满意足。
唐寅一边看着老道士吃饭,一边听着湖水声,一边自斟自饮。湖面上的波光粼粼,湖水轻轻拍打着岸边,营造出一种宁静而和谐的氛围。此时,他又为面前的老道士斟了一杯酒,将酒杯推到道士银白的胡须旁,礼貌地说:“不知道长怎么称呼啊?”
老道士看到了酒,眼睛里闪过一抹兴奋和感激。他一把抓起酒杯,后脖子一扬,将酒一饮而尽。随后,他用道袍的衣袖擦了擦嘴,打了一个满足的嗝,显得十分自在。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不好意思啊,贫道已经三天没吃过什么正经东西了,还是你对我好……”说着,他又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着刚才的美食。
然后他继续说道:“贫道俗姓张,名通,法号君宝,道号三丰。”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深深的自豪和庄重。然后他好奇地看着唐寅,问道:“小兄弟,请问你姓甚名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