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侧是冒着滚滚浓烟的白粥铁锅,一侧是头颅鲜血满天飞的刑场。
十数万人跪在地上,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千匹战马不时发出嘶鸣。
唯一的声音便是许峰高唱罪名之言。
朱由检就这么静静看着。
虽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残忍的场面,但他并没有什么异常。
或者说,是搜刮出来的白银,冲淡了他的情绪。
勋贵百官就不说了,不贪都不配做大明的官。
光是京师六十七家粮商里,便有六十二家参与倒卖军粮、销售税赋的情况。
最严重的几家,甚至所有粮食都是军粮!
朱由检能有反感就怪了。
他们贪得可都是朕的血肉啊!
直到最后一名粮商头颅飞起,朱由检收回心神。
看着下面黑压压一片的人群,按照早就打好的腹稿缓缓开口。
“尔等均是朕的子民。”
许峰带着百名力士复述,再由城下千名铁骑和千名锦衣卫将话语传递到每个流民耳中。
“你们无家可归无田可种,每年还要给地主交租给朝廷交税赋,这些朕都知道。”
前排流民中响起窸窣骚动,裹着破袄的老汉把额头重重磕在雪地上。
他们不知道皇帝陛下说的这些话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这些不是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黔首丘八应得的吗?
看着流民没有反应,朱由检继续说道。
“其实朕给你们分了田,给你们减了税赋,想让你们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减没减的,一张嘴的事,反正现在朱由检想收也收不上来。
“后来朕才知道,朕分给你们的田,被这些肮脏蛀虫夺了去!减的税赋进了他们口袋,是他们抢了你们的粮!烧了你们的屋!”
朱由检指向刑场上还冒着热气的无头尸体。
“看看这些蛀虫!他们喝你们的血,朕就砍他们的头!”
百名力士齐声暴喝,“杀!”
声浪激得战马扬蹄长嘶,流民堆里有个跛脚青年终于忍不住蹦起来,“俺爹就是被王老爷逼的没办法,他抢了俺家的地,又夺了俺家的粮,没办法才吃观音土胀死的!求皇爷做主啊!”
虽然跛脚演的不太像,但流民都没看出来。
古往今来想让亿万百姓拧成一股绳,还有比诉苦大会更管用的吗?
虽然他就是最大的封建地主,但不影响用这个办法把百姓拧起来。
这番话喊出,人群终于哄闹起来,先是几个胆大的流民跟着喊起冤屈。
而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每个人都有数不尽的冤屈,但十数万人中,已经麻木也不在少数。
朱由检趁机加大力度。
“好,朕为你们做主!”
“可这些蛀虫不想,他们瞒着朕,肆意搜刮,欺凌百姓,还串联闯逆想把朕一起杀了,不让朕给你们做主,怎么办?”
流民齐齐一楞,闯逆在他们眼里,那和洪水猛兽一样,皇帝都打不过,他们能怎么样。
依旧是那个跛脚青年,当人群愣住时他第一个站起来高呼。
“杀闯逆!”
这一次跟他附和的寥寥无几。
朱由检忽然话锋一转,“李自成给过你们一粒米吗?!”
“他不会,你们可以问问从闯逆下面逃出来的百姓。”
“闯逆只会掳走你的妻女!抢走最后一口糠!”
人群炸开惊雷般的吵嚷,跛脚青年眼珠赤红适时地撕开破袄,“俺妹子就是这么没的!那群畜生折磨了俺妹子一宿,她咽气前还在抠俺心口要吃的!”
朱由检趁机从许峰腰间抽出绣春刀,刀锋划过自己掌心。
“朕今日与天下万民歃血为誓!”
“只要朕还有一滴血,就让你们喝上一口米油的稠粥!”
说罢,朱由检又指向粥棚后方。
锦衣卫适时将上百辆蒙着青布的大车猛地掀开,金灿灿的稻谷瀑布般倾泻而出。
“这都是朕从自己内帑抠出来的!没有毒!没有沙!朕不食也要让你们吃饱!”
十万人潮彻底沸腾了。
白发老农跪着往前爬,“皇爷给俺们发誓了!呜呜啊!大闩啊你再活一天也好啊!”
衣衫褴褛的童子在地上打滚,“娘!是粮!给俺姊吃,吃了就不睡啦。”
更多流民开始用头撞地,撞得满面鲜血还在嘶吼,“皇爷万岁!皇爷万岁”
朱由检还在加大力度,“砍了闯逆咱分田地!”
“砍了闯逆咱分耕牛!”
“砍了闯逆,以后朕为你们做主!”
“万岁爷爷!”人海里爆发出非人般的嚎叫,整片大地都在震颤。
独臂汉子拄着拐棍往前冲,瘸腿老翁把孙儿顶在头上当人梯。
只想在往前些,看到救他们于水火,宁愿自己不吃也要分粮,愿意歃血立誓为他们做主的圣君。
“不是朕救你们。”
朱由检扬起手臂,“是你们要给爹娘报仇,给儿女挣活路!”
“跟着皇爷杀闯逆!”许峰带人齐吼。
“能分田!”
“能报仇!”
“有活路!”
十万人踩着满地血冰蹦跳嘶吼,声浪震得刑场上的头颅都在晃动。
“报仇!报仇!分田吃粮!!”
……
整场演讲一直持续到申时才结束,朱由检不敢说十数万流民立马心齐了,但最起码在没断粮前,流民就是京师最后一道防线!
拖着疲惫的步伐,再次回到皇城内。
他已经三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过觉了,今天终于可以好好睡个觉。
京师最后一个短板也已补齐,之后只需要一边挑动李自成,一边稳步刮钱抽词条即可。
还没等他回到乾清殿,李若琏便带着几名锦衣卫匆匆赶来。
伸手捧上一本账单。
“皇爷,银子均已入库,这是账目。”
“总共抄家出来多少现银?”朱由检一边翻阅账单,一边问道。
“禀皇爷,总计抄家一百四十七户,抄出现银二百二十三万两。”李若琏面不改色的说道。
这些官员其实并没有多少钱,只是占了个人数优势。
最多的一户也才搜出七万两而已。
其他的一些珍贵物品,如珍珠翡翠等物倒是不少。
可惜在战乱的京师中卖不出多少钱。
周奎的五十三万两记录暂时还没人打破。
朱由检翻看着细致入微的账目,不禁感叹,“这一个个的都比朝廷有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