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的话,我其实已经完全听懂了,联想前后,我内心深处感觉,或许我爹的意图,就是这样。
童家过去的历史,我已经了解了不少,当时听说这些血腥往事的时候,我还觉得,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而且童氏家族那么大,我们家只是其中的一支,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我们家族里,更不可能发生在我和我爹身上。
但我没想到,我还是太自信了,我把人性看的太简单。
这一刻,我感觉心灰意冷,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一下子把我淹没了。
“其实,之前我已经想过,童虎迟早会走这一步的。一个人的生命,总归有限,长长短短几十年,很多事情还没做完,一辈子就到头了。他的心比一般人都大,想要把事情做完,就要充足的时间,化身为阴神,是他唯一的选择。”
“嗯,化身阴神,也没有什么不好,长命百岁,四方无敌……”
“那你怎么想?”
“我不跟人争,我爹想打开幻象龙城的大门,就让他打开好了……我……”
我本来想说,自己洗手退出,可是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时到今日,我连一个可去的地方都没有。
我已经没有家,也没有亲人了。
“童虎的意思,你还是没有完全明白,你们的父子缘分,尽了,但他还是给你留了一条路。他知道你到雪原来找不死神仙,念着父子之情,他不拦着你,也不会阻挠你,你能找得到,这是你的机缘。他走他的路,你走你的路。”
“这条路,我不想走了……”
“山遥,我想问问你,你被卷到这件事里这么长时间,你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打开龙城大门,让自己蜕变成至尊命格,保住自己的命,也保住你爹的命?”
“除了这些,我别无所求。”
“如果你这么想,那你就错了。你要知道,至尊命格,意味着什么。”
至尊命格意味着什么,我其实早已经知道。那是普天之下最最尊贵的命格,而且,同一个时代,只有一个人能有至尊命格。
至尊命格,也叫“河山皇帝”,据说,这种命格的人,受天命而生,时机成熟,就能总/理河山。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帝王,都自称为上天之子,每逢祭天时,帝王们都会对上天自称总/理河山臣。
总/理河山,也就意味着能登九五之尊。
现在天底下最后一条龙脉,即将枯竭,多少年家天下的历史,也最终会成为历史。但至尊命格的人,最终必然会有一番大业,能左右天下局势。
“山遥,你心地质朴,良善,是个好人,如果有一天,你真能成为一个大人物,我相信,你必然能够匡扶天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就这样自暴自弃,洗手退出,如果将来是一个心术不正,自私残暴的人,占据了你的位置,蜕变成至尊命格,那会是什么后果?”
我的心,原本已经凉透了,可是紫玉这番话,突然勾动起了我的一些记忆。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从内地到沿海,再坐船来到关外,那一路走了很长时间。
那也是我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
这是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所到之处,我看见过数不清的难民,因为躲避天灾人祸,背井离乡,卖儿鬻女。
一路上的尸骨,掩埋都掩埋不过来,我看着讨饭的人可怜,也想让他们吃一口饱饭。
可逃难的人太多了,我肯定没那么大的能力,让每个人都能吃饱肚子。而且,吃饱了这一顿,下一顿该怎么办?
这些逃难的人,死在异乡的人,食不果腹的人,都是怎么来的?
都因为这个风云际会,又动荡不安的年代。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紫玉的意思,如今的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我左右不了这些,也改变不了所有人的命运。
可是,如果我真的蜕变成了至尊命格,真的能够和传闻中的那样,成为能够影响大势的人,我就有希望终结这个动荡的年代,还世间一个清平盛世。
我醒悟了,从前的那么多年里,我不能说是一个坏人,但我仍旧是一个自私的人。
我惦记亲人,惦记朋友,为了搭救红/袖,我不辞劳苦,可这样的善,只是小善。
直到紫玉说出这番话,才终于点醒了我。
心怀天下,拯救万民于水火中,这样的善,才是大善。
原本已经凉透的心,这时候重新升腾起一股熊熊烈火,心中的颓废,一扫而空。
这条路,漫漫无止境,我暂时看不到尽头,可我相信,心里有天道,迟早都能走到终点。
我和紫玉又上路了,老太婆被打跑,应该不敢再尾随过来,金无敌他们也没那么容易找到我们,至少会有一段时间的安宁。
我们渐渐走到了雪原的深处,前后大概十几天的时间,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这个季节的雪原,依然严寒逼人,甚至还会下雪,我们俩遇到了一场大雪,连着下了两天,我们等雪停了之后,才继续开始赶路。
大雪之后,跟着就是大风,白天还稍好一点,到了入夜,风卷着雪花,吹的人睁不开眼睛。我们只能入夜之后被迫找地方先躲避风雪。
这天傍晚时分,我和紫玉找了一片洼地,又掏了雪洞,在里面躲避。
风一直很大,从傍晚到半夜,风势才算是小了。
趁着风势变小,我就想睡一会儿,在这样的环境里长途跋涉,体力消耗特别大。
我这边还没闭上眼睛,紫玉就轻轻拍了拍我。
“紫玉,怎么了?”
“你朝外看一看。”
我朝雪洞外头看了一眼,本来以为紫玉是察觉到了什么动静,但抬眼一望,外面黑乎乎的一片,也没看见有人。
“紫玉,外面没人啊。”
“不是让你看人,你再仔细看。”
紫玉伸手指了指,顺着紫玉手指的方向,我看了几眼之后,就感觉很吃惊。
我们在这片洼地的边缘,朝前望去,就是洼地的中间部分。
或许是前半夜的狂风把积雪吹走了不少,我看到前面有一座一座的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