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的木鱼声渐渐的就变成我的一种负担,感觉心里沉甸甸的。不过,净心咒一直都在维护着心境的平和,神智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木鱼声逐渐的急促起来,这时候,那个拖棺人停下了脚步,却仍然不转头,就那样一动不动的背对着我。
这一幕情景颇为诡异,让我心里没底,我已经无法分辨,这个拖棺人到底有没有察觉我隐藏在旁边。
拖棺人背对着我,站立了片刻,他拖着的那口小棺材,突然在雪地里唰的朝后滑行,径直向我冲来。
我也说不清楚,这是否是一种试探,小棺材飞快的猛冲而来,我沉着气,还是没有乱动,最后,这口奇形怪状的小棺材就在距离我一丈远的地方戛然停止。
小棺材的棺盖只盖了一半儿,等到距离如此之近的时候,棺材里面的情景,大概就能看到一些。
木鱼声还是没有终止,依然当当响个不停,我在雪地里轻轻的起身,视线落入棺材里面时,顿时就愣住了。
棺材里面坐着一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身上的毛似乎都被烧光了。因为受过严重的烧伤,现在根本就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像是狐狸,又像是一只狗。
这只掉光毛的黑不溜秋的玩意儿,人模狗样的缩着身子坐在小棺材里,它的面前,摆着一只圆溜溜的东西,看着像是一个木鱼,但只要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那是半颗头骨。
头骨被烧的乌漆墨黑,那只像是狐狸,又像是狗的玩意儿,爪子里抓着一个小木槌,当当的敲打着这半颗头骨,那种如同木鱼一般的声音,就是这样发出来的。
这种声音,肯定能混淆人的神智,我幸亏是有净心咒护身,这才勉强保持了心境的镇定。
小棺材里除了这只黑不溜秋的东西,还蜷缩着好几只野兔獐子之类的野物。
一看到这情景,我的心就开始突突乱跳,我觉得,这个拖棺人带着小棺材,在老龙沟附近不断的游弋,沿途只要有活着的东西,全都被收到这口棺材里头。
我完全糊里糊涂的,搞不清楚这个拖棺人的来历,也不知道他跟顶天梁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当当的声音越来越频繁,像是雨点掉落一般,在耳边响个不停。那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一直低着头,用爪子里那根小木槌敲打着半颗头骨,等到我不断猜测那个拖棺人的来历时,背对着我的拖棺人突然慢慢回过了头,紧跟着,小棺材里那只黑不溜秋的东西也跟着抬起了头。
这东西的脸已经被烧的完全变样,连五官都分辨不出来了,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它那双眼睛。
这东西虽然不大,可眼睛却不小,在歪七扭八的脸上,这双眼睛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光,阴森又狰狞,还有一缕形容不出的邪气。
这双眼睛所散发的目光让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而且感到不安。
在我还没有想出对策的时候,自己的目光那小棺材里那个黑东西的目光,仿佛碰撞到了一起,尽管有净心咒在不断的维护着心神,可我的视线还是出现了眩晕。
视线一恍惚,仿佛隐约看见了一片冲天的火光,火光到处都是,燃烧在一片连绵的房屋院落之间。
我第一次来到老龙沟,只是听过老龙沟的一些传闻,当我看到这片隐隐约约的火光时,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几十年前那场毁灭老龙沟的大火。
火光吞噬了一切,很多人都被困在大火中,难以逃离,火焰燃烧时的噼啪声,人和牲畜临死前的哀嚎与悲鸣,似乎也在我的耳边不断回荡。
这好像是一场人间炼狱,惨不忍睹。
有很多事情,我以前从来没有深思熟虑过,自从离开家园之后,四处漂泊,走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每次遇见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颠沛流离,妻离子散的人,我都觉得他们可怜,觉得同情。
只要能伸手帮一把,我就会帮一把。
此时此刻,我已经身在远离家乡千里之外的关外,尽管现在恍惚目睹的惨剧,已经几十年了,可并不意味着,这个世间就已经太平。
我意识到,这么多可怜的人,不是一场战场,一次灾祸酿成的,千千万万的苦命人,只因为遇见了这个暗不见天日的世道。
若是这个世道没办法翻天覆地,那这些惨剧,或许还会不断的出现。
朦胧中的火光,连天彻地,好像把夜空都映照的一片血红,最开始的时候,我还能听到火光中所发出的那些惨烈的呼叫,但渐渐的,这些惨呼也都慢慢终结。
所有的人,都死在了这里,有些直接被烧成了灰烬,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我那时候,刚刚成家啊,我媳妇又温顺,又贤惠……我啥都不想,就想守着老婆孩子热坑头,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这时候,那个一直没有出声的拖棺人,突然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沙哑,嗓子如同被火烧过一样,每一个字说出来,都仿佛在撕/扯着我的皮肉。
“我想过安稳日子,谁也不愿意去招惹,可我们不招惹人家,人家就要来招惹我们。”拖棺人说着说着,沙哑的嗓音里就带出了无尽的凄伤,愤恨:“我爹娘上了岁数,辛苦一辈子,我媳妇还年轻,我们还没有孩子,我们一个屯子,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
如果按照时间推算,当年老龙沟被毁灭的时候,这个拖棺人可能也就是刚刚二十岁的年纪,父母妻子,全都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他应该是侥幸没死,从屯子里逃了出来。
一个父母妻子全都惨死的人,这么多年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人善被人欺,这屯子是我们的屯子,谁要到屯子里来,我只能让他死……”
这话一说出来,我完全明白了,这个拖棺人果然是带着满心的愤恨,在老龙沟附近拦截任何想要靠近的活物,不管是人,是野兽,只要遇见他,就逃/脱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