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是个大日子。
汪大掌起得都早一些,天刚蒙蒙亮便起了床。
这两天房屋抵押的业务太火爆了,他必须提早安排好工作,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而且从小厮昨晚来报告就可以得知,昨晚在银行前排队打地铺的人比前日多出一倍,可以预见的是,今天势必又是一大波人潮。
汪大掌柜在姨娘的服侍下迅速洗漱,匆匆吃了些早餐,便坐了轿子朝着银行方向而去。
坐在轿子上,汪大掌柜闭目养神,一会到了银行就需要陀螺般全力运转,不攒足精神是应付不来的。
汪大掌柜现在住在方唐镜左近,乃是临时租下的院子。
现在生活好了,不但收了两个姨娘照顾生活,购房置地也提上了日程。
不过方唐镜另有打算,统一安排,建设一个专门的小区,因此大家还都是在租房住,包括方唐镜本人也是如此,这没什么,再挺几个月就有新房住了。
并且大家都是看过西厂里的花园别墅的,那样的居住条件才真是让人期待啊!
轿子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汪大掌柜蹙着眉睁开眼,发现四周的景物似乎不大对。
“刘三,这是往哪里去?”汪大掌柜问道。
刘三是家里的远亲,从松江府一直跟来的长随。
“老爷,前面堵路,咱们绕道过去。”
汪大掌柜猛地一怔,这声音不是刘三,很陌生!
“你是谁!”汪大掌柜心知不妙,掀开轿帘,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孔。
这人看着汪大掌柜,狰狞一笑道:“老老实实呆着别动,否则,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
人们一觉醒来,街头巷尾突然流传出一个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消息:
惠民银行的大掌柜,汪大掌柜,卷款跑路了!
惠民银行门前……
消息最先传到的地方。
排队的人一下子就炸了锅。
这,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假消息!
没有人相信这条消息,绝对是假消息!
定是别有用心的人散布出来的假消息,目的就是要打击惠民银行的声誉。
一定是这样的,惠民银行这些天的业务太火爆了,想不招人眼红都难啊!
一定是那些没捞到肉吃的钱庄故意散播出来的假消息,企图让别人到他们那里办理业务。
奸商奸商,无奸不商,现在的人,越来越没节操了,人心不古啊……
所有人都在自我安慰。
毕竟,惠民银行生意之好之火爆有目共睹,简直是坐二踢脚般直线上升,不可能发生这种卷款的事情。
但流言越传越快,很快又有新的猛料爆了出来。
“你们可能不知道吧?那汪大掌柜之所以要卷款潜逃,原因就是因为生意太好,惠民银行现在库里的银子不够了。”
“这位朋友,你莫非是在说胡话?生意好怎么会银子不够?”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其实这惠民银行发现的银票不是按着自己有多少银子发行的,他们是按着一两银子二两银票的暴利来发行的。
这些天提银子的人多了,现银就越来越少,眼看着就要露馅了,那大掌柜还不得赶紧跑路?
听说他不仅带着剩余的现银跑路了,还把所有抵押的地契房契都卷了一个空。
可怜那些手里握着银票的人啊,现在手里握着的就是一张废纸!”
“你,你放屁,汪大掌柜多实在的人,他会作这事?我不信!”有人怒斥道。
“别动气,我也不信的,可你看看,现在都开门半个时辰了,汪大掌柜咋还没出现呢?”
“你就不兴别人在路上耽搁了,呸,小人!”
“嘿,我好心好意的说出真相,给大家提个醒,怎么就小人了,今天你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就在两帮人争论不休的时候,一个更加重磅的消息击碎了所有人的侥幸心理:
五福钱庄宣布,由于未知风险,停止接受惠民银行的银票。
紧随其后的,其余钱庄开始陆续发表声明,停止接受惠民银行银票兑换业务。
轰!
暴雷!
惠民银行暴雷的消息瘟疫般传播开来,几乎是瞬间就引爆了全城。
接下来,那些在银行门口排队的人群,见证了潮水一般涌来的人群。
大明史上最疯狂的一次挤兑,开始了。
人们挥舞着银票,疯狂地朝着惠民银行涌去,声嘶力竭的哭着喊着骂着,就一件事:兑换!
换回自己的银子!
惠民银行,这个看似坚不可摧的万丈高楼在此刻,竟是摇摇欲坠,行将轰然崩塌。
几乎所有的银票,都成了灼手的火炭,人们只想尽快脱手,兑换成真金白银,什么见鬼的利息,远远不如藏在自己家地窖里来得安心啊。
这突如其来的挤兑,让那些反应稍慢的人悲伤逆流成河。
无数大大小小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周围数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五城兵马司,锦衣卫,西厂,顺天府衙的人全部紧急出动惮压,这才勉强维持住秩序,安排好激动的人物排好队一个个兑现。
当然,也有银行的高层出面试图安抚人心,可才说了两句,就被人打成了猪头,这还是来镇场子的徐小公爷他们抢救得快,不然非打成肉酱不可!
“汪叔呢,还是找不到人么?”徐小公爷急得团团转,见到手下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忙问道。
手下人摇头。
我……靠,这背后有阴谋!
徐小公爷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汪大掌柜的失踪,绝对不可能是卷款,一定是人祸。
“厂公呢?联系上了么?”最让徐小公爷窝火的是,这时候连汪直也联系不上,方唐镜在殿试,汪直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可偏偏这不靠谱的败家玩意也无影无踪,这简直急死个人。
“没,没有!”
“老王,你给我个准信,厂公在哪?!”徐小公爷快步走到王千户面前,劈手就揪住这厮衣领,恶狠狠地逼问道。
“小公爷,你就是打死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厂公的行踪啊,他老人家一大早就带着阿大阿二他们出去狩猎了,我也正派人联系他老人家啊!”王千户苦笑道,他的心情何尝不急。
西厂所有人的资产都放在惠民银行里,一旦惠民银行有失,西厂便一朝回到半年前那要死不活的时节。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啊,才过了几个月好日子,谁知……想想都可怕。
徐小公爷仰天长叹,都什么时候了,汪直这厮还有心情打猎,我去啊!
徐小公爷颓然放开老王,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老侯。
“老侯,你们锦衣卫鬼点子多,有没有办法先拖住这些挤兑的家伙,拖到方贤弟殿试出来就好办了!”
徐小公爷此时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方唐镜身上了,在他的心里,方唐镜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现在的场面想必也能搞定……吧?
老侯哪里是什么若有所思,他其实是被黑压压的人群吓到了……
我顶啊!惠民银行得放了多少银票出去?没个几百万能招来这么多人?这场面,简直堪比一场大型会战了!
徐小公爷连着问了两遍老侯才醒过神来,苦笑道:“小公爷,现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这节骨眼上,咱们不论出什么招数,暴躁的人群怕不会撕了咱们?”
徐小公爷无语,一个二个包括自己在内,没一个是靠谱的!
完了,一切都完了。
“排好队,不许乱,不准插队,不准……唉呀,谁他嬢的背后扔东西……”
锦衣卫和西厂的人此时莫不是焦头烂额,顾头不顾腚,许多人身上全是臭鸡蛋烂菜叶。
徐小公爷叹了口气,看着汹涌的人潮,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