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在岸边固定抛锚,然后派出水鬼。
沿海诸卫的水师里,水鬼乃是必备的兵种,在战时执行偷袭,凿船等危险的任务。
水鬼队便相当于后世水师里的特战队员,非得水性出众,胆量过人者才可担当。
此时三十名水鬼列成两队,列队于巨石上游两百米处。
每人一条绳索绑在腰间,然后一碗烈酒咕噜噜下肚,便头也不回地一个猛子扎入河中。
纵然这些水鬼胆量惊人,水技出众,可在这激流之中,还是被冲得东歪西倒,难以接近巨石。
好在众人腰间绑着绳索,岸边众人眼见势头不对,忙将人拽回岸上,这才不至于送命。
最后张副将见不是事,便用一艘小船载了水鬼从上游直驶到巨石旁,众水鬼直接跳进巨石后面的水域之中,这才解决了问题。
方唐镜,汪芷,丽娘三人坐在“旗舰”上凭栏远眺,看着前方的一举一动。
方唐镜和汪芷倒是面色平静,一边喝茶一边观看。
惟有丽娘紧张得不行,小手拽着衣角绞来绞去。
小嘴张来张去,花容失色,不停地唉声叹气:
“公子快看,唉呀,又失败了……唉呀,小船撞上去了……唉呀…散架了耶…”
“唉呀,有人被冲走了,唉呀,公子快看那人,肚皮都鼓囊起来了,喝了不知多少水呢!”
“你有完没完!”汪芷恶狠狠地在她脸上拧了一把,突然就发怒道:“你这死丫头,把本公子的衣角绞得皱皱巴巴的,你存心想让我见不得人是吧?”
便在此时,一名水鬼从水里探出身子,跑到巨石上激动地来回挥舞着一面红旗.
红旗迎风招展,醒目无比,两岸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找到了,我们找到了!”
刹那间,两岸欢声雷动,欢呼声,呐喊声滚滚而起,压过了江水的轰鸣之声!
“好!”汪芷和方唐镜同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命人就地打捞,开始取银子!”汪芷立即发布命令。
把沉船拖拽到岸边是不可能的,只要出了巨石后面的保险水域,立时便会撞得粉身碎骨。
两岸架起一道道铁索直连江心巨石,人员,物资,工具有条不紊地开始推进。
一船船的人员拉着铁索向巨石开拔,很快就有了数十人的专业队伍到达巨石,开始打捞。
仅仅只过了两个时辰,第一个装满了银锭的大箱就运回了岸边。
“万胜!万胜!……”
两岸官兵再一次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大捷!
这个时候,刘大侉子也派人押送了一批在这附近出没的可疑人物过来。
这些人多是“樵夫”“村民”“采药”“打渔”之人,反正刘大侉子严格地执行了汪芷的命令,不论是什么人,先抓了再说,甄别人物,西厂的拿手绝活多的是。
不过仍是发生了意外。
这些押来的人员,有两人见到了是西厂的人接手,二话不说,直接就咬破了衣领上藏着的毒药,七窍流血而死。
“果然是私蓄死士!有不臣之心!”这让汪芷大为震怒!
“无妨的,这些人以为派了死士就可逃过法网的制裁么,天真!”方唐镜冷笑。
此时天色已近晚,方唐镜便建议打捞工作暂缓,明日再继续,于是汪芷下令停工收兵。
与此同时,侯明徐小公爷等人也赶到了指定位置。
当天夜里,大军便驻扎在此处,水陆两路都是加派了人手和船只巡逻,防备贼人狗急跳墙,作出鱼死网破之举。
最忙碌的当数南京城,当天夜里,巡抚标营倾巢而出,在老甘的带领下,接连拔掉了贼人潜服在南京城的七处暗中窝点,连夜审讯,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汪芷这边。
第二天一早,士气昂扬的大军继续捞银子。
于午时打捞完毕,总计打捞出一千一百多个箱子,得银一百一十三万七千九百两整。
与方唐镜的预计相差不大。
也就是说,已经有九十万两的银子被贼人运走。
若是不能追回这九十万两银子,这件巨案便只能算是功亏一篑。
不过方唐镜并不着急,悠悠然地吃起了午饭,饭后还小恬了一会。
直到两匹快马将两大包袱的情报送了过来。
方唐镜想要的情报送到了手中,便从卧榻上起身,一卷卷地打开分析了起来。
首先入目的便是徐小公爷它们三路送来的情报。
徐小公爷侯明常风三路人马此时共计扣押了三百余艘民船。
当然,他们十几艘船是干不了如此大事的,魏国公征调了南京守备水师全力支持的成果。
三人此时正聚在临江的一处酒家,三层小楼上,打着火锅。
一边吃还可一边尽览沿江边的情形,公私兼顾。
八月底的江风,已然刺骨得紧,此时是战时,不能喝酒。
搞个火锅犒劳犒劳自己并不算过份,虽然一大早就开吃有点影响不好。
不过现在要做的便是等汪公那边传来的命令,便也算是忙里偷闲。
“老爷子也算是拼了!”常风看着一艘艘战船往来穿梭,不由感叹。
“都火烧裤裆了,此时不拼,以后想拼都没得拼。”徐小公爷苦笑!
“没事,都过去了,方公子说得对,拼拼更健康。”
侯明拍着徐小公爷的肩膀安慰,现在三人算是过命的交情,没什么上下尊卑。
“还没完,老刘那边传来消息,汪公他们只起到了一百一十万两银子,还有九十万两被贼人起走了。”徐小公爷又叹气道。
常风满不在乎,捞起盆里的鸡腿大吃特吃,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
“怕个毛线,有咱们汪公在,有方公子在,这都不叫事。你俩想想,自从这两位大英雄大豪杰组合到了一起,还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不存在的嘛。”
一听这话,徐小公爷和侯明顿时食欲大增,真真是说到了心坎里去。
没说的,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就咱们这智商,操心也是白操心。
方相公有一句话说得好啊,专业的事就让专业的人才去操心,咱们只做自己擅长的事。
我去,才几句话功夫,一盆老母鸡炖王八,最肥的两只鸡腿和鳖腿,竟然都进了常风这厮的肚子里,亏大了。
两人忙大勺往自己碗里舀汤,黄澄澄的鸡汤混合着老鳖的特殊肉香,还掺杂有秋季进补的党参等诸多中药的香味,嗅上一口,当真令人全身都有一种被鲜到了的感觉。
尤其是这汤面上布满鸡油,下面全是乳白色,炖了一个晚上,汤水浓稠得起胶,大补啊!
来来来,三碗不过岗,先干为敬……
便在此时,楼下一阵喧哗传了过来,三人皱眉看了过去,不一会,国公府亲兵来报:
“禀小将军,城里十家商会代表联袂求见!”
“让他们滚,小爷谁也不见。”这时候求见能有什么好事?无外乎求情放船呗。
这个可以理解,现在这些船都是运送民生的,鱼粮米菜,很多都是耽搁不得的。
但是军令就是军令,若自己一时心软,出了纰漏算谁的?
“可是,有一人说,他是您未出三服的表舅爷。”亲兵犹豫了半晌,壮着胆说了出来。
“我去,就是我亲舅爷来了也不见,让他们滚!”徐小公岂会因私废公,挥手打发。
亲兵仍是未退,嚅动了半天嘴唇又道:
“可是,还有一人是左布政使的书吏,执有公文,要小将军放渔行和菜行的人进城贩卖。”
事关民生,这个不太好拒绝,不过想起汪芷的命令,徐小公爷硬着头皮喝道:
“军令如山,想要放行也不是不行,让他拿巡抚衙门和西厂还有守备府联署放行书来。”
亲兵将走未走,最后一咬牙还是说道:“可是,可是,还有一人持有老公爷的手书。”
徐小公爷勃然大怒,飞身一脚将亲兵踢了一个跟斗,怒骂道:“将在外军命有所不授,说了不见就是不见。”
“是,是,小的立刻让他们滚。”亲兵鼻青脸肿飞快地爬了出去。
“妳妳的,住久了就这点不好,七大姑八大姨的就是多,一股脑拥上来求情,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我太难了。”徐小公爷感叹。
“那是,那是,太难了……”侯明十分理解小公爷,勋贵们不就是盘根错节,彼此勾连的吗?
“若真有哪家叔伯辈的大人物来了,小公爷你如何自处?”常风调侃道。
“那就只能跳窗而逃了。”徐小公爷大笑,毫不担心。
老一辈自重身份,当然不会亲自出面为难他这个小辈。
“报……”笑音未落,那倒霉亲兵已连滚带爬,捂着流血的鼻子进来禀告道:
“小将军,东厂桂太监定要求见!”
看得出,这位桂太监脾气不好,动手打人了,怕是再迟疑片刻,便会直接打将进来了。
什么鸟东厂桂太监?听都没听说过,竟敢动手打人,还有没有王法?!
徐小公爷先是一怔,继而大怒,又是一脚将这倒霉到家的孩子踢了一个跟斗,怒骂道:
“你他嬢的不会还手么?”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兵兵绑绑的声音,然后便是亲兵们“唉呀唉唷”的惨叫。
接着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了过来:
“徐小公爷好大的官威,竟连咱家都缘吝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