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窗外有人低聲吟道:「攬二喬於東南兮,樂朝夕之與共。」這兩句聲音雖低,南宮奇卻清楚入耳。
那人身邊又有另一人乾咳一聲。
「這兩人是內家高手!」南宮奇暗叫不妙:「深夜闖入,非奸即盜!」他把秘笈收入懷中,推門而出,庭院中果然站著兩人,月光中看不太清楚容貌。
「兄臺,我們又見面了。」左首一人細看竟然似曾相識。
「啊!是你?」南宮奇終於想起,其中一人正是送帖給他的黑袍中年漢子。他身邊另一人卻未見過,長相溫文儒雅,手搖紙扇,看來便是唸《銅雀臺賦》之人。
「聽說此地極多武林同道嚮往參加郡主和張郡馬的婚宴,向隅者眾。偏生尊駕卻把請帖送贈別人,是何緣故?我們特意前來瞭解。」那人肅容道。
「我可不打算往赴宴!」南宮奇冷哼道。「難道我要不去也不成麼?大元治下,你們還能把我怎樣?誰又怕了誰!」
「好!好!那便算我們多此一舉!」那人嘿嘿冷笑兩聲,說道:「素聞你兩位夫人美貌如花,淑德賢良,請代我們問候一下。」
南宮奇聞言心頭一震,寒聲說道:「你三更半夜擅闖民居,無端提及我兩位娘子,這算甚麼意思?要威脅我麼?」
「沒甚麼。」那人桀桀怪笑:「你兩位娘子都忠君愛國,在下等非常欽佩,是故問候一下,絕無他意。」他故意說到「忠君愛國」時語調加重,讓南宮奇更是不安。
「在下兩位娘子與你素昧平生,何勞尊駕關心,你此舉有何居心?」南宮奇厲聲說道。
「該怎麼做,你自己心裡明白!」那人說道:「朝廷給你請帖,你偏拿去送給別人。你此舉又是有何居心?」
南宮奇急了,忍不住說道:「我是被搶了帖子!無法參加了!」
「能夠從你手中奪去帖子,這人武功也不算低了。」那人道:「咱們已打聽清楚,西域無相門在世上祇有你一個傳人。按規矩你可以赴宴!這裡是另一份具名請帖,你好自為之了!」說著從袖中摸出另一帖子,手一揚,帖子平平地飛向南宮奇面前。
南宮奇祇得接過。
持扇書生說道:「大元皇帝治下,對你等色目人恩寵有加,地位在漢人、南人之上,可別辜負皇恩浩蕩!」
南宮奇悶哼一聲,並不答話。
那人道:「婚宴日子已近,南宮掌門早日起程罷!」
兩人身形一動,已輕描淡寫地騰空而起,越牆而去,祇傳來一句話:「後會有期!」
南宮奇看這帖子上果然寫有「呈交無相門掌門南宮奇」等字。
「我怎會變成了無相門掌門人?」南宮奇初時大惑不解,後來細想一下,頓時明白:「耶律千山打死的番僧想必已是西域無相門最後傳人,他的秘笈傳了給我,這事不知何故竟然給這幫朝廷鷹犬知道了。現在祇能認我做無相門掌門人。」想起是又有氣又好笑。他收起帖子,信步走到二女所睡廂房,衹見房內燈火已滅,漆黑中尚傳來女子輕聲細語,看來二女竟然尚未入睡。
南宮奇見二女無恙,心中稍為安心。他轉身走到一座假山前輕聲道:「藍姑娘,謝謝妳了!」
假山後傳來一聲女子嘆息:「不必多禮。兩名韃子鷹犬武功高強,若是他們真要動手,衹怕仍得驚動公子。」
原來南宮奇目光銳利,自從修習小無相功後,聽覺更異於常人,早已發覺假山後有女子潛伏,猜想必是死心不息的藍翠。
南宮奇無奈歎道:「料想不到朝廷鷹犬如此卑鄙,竟然以在下家眷相逼。在下不得已也衹好赴宴了。」
「據同門飛鴿傳書,傳言張教主已直闖雲南。」藍翠道:「現在要去勸阻,已是太遲。南宮公子正宜虛與委蛇,到了那裡見機行事。白蓮教上下人等正奔赴各地,邀請各路英雄出手相救。衹可惜敝派同門‧‧‧唉,卻是不便參與。」
「為甚麼?」南宮奇道:「張教主與周掌門一對璧人,周掌門怎可能見死不救?」
「唉。此事說來話長‧‧‧本來我不該多說,但是我希望南宮公子明白掌門的苦衷,我也不瞞公子了。」藍翠衹好簡單敘述了一下當時情況:「當時我在大都,常常陪伴掌門身邊,眼見張教主與蒙古郡主日夕相對,如膠如漆。衹有掌門一人伊人獨憔悴。我心裡不憤,有一回,我忍不住跑去找張教主,我本欲勸他莫冷落掌門,豈知他‧‧‧。」
「哦?」南宮奇道:「他怎麼說?」
藍翠道:「他對我吐露出了好多心裡話,他說他心裡明白,敏妹始終是蒙古人,教中教眾就是看我臉上,不跟她算舊賬,但總對她曾是蒙古昭敏郡主的身份,存有戒心,其實大家心裡還是不願接受敏妹。每次敏妹在場,不論開會或見面議事,總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敏妹是聰明人,這些事情她是裝作不知,借故避開。但是總不成長此下去,也要想個辦法去除大家的戒心。卻是如何處理是好?」
「那倒真是一個大問題。」南宮奇道:「他有甚麼好法子嗎?」
「張教主想來想去,祇覺死結太多,心裏胡思亂想,竟是想不出一句話語來。」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敏郡主為何跑到了雲南那邊?張教主當初為何放心讓她走?他倆是吵起來了麼?」
「不是的。這事我也知道。當日郡主收到一封信件,閱後面色大變,稱病退回卧室。我正要奉茶,又聽到了他倆的對話。
張教主打破了沉寂的氣氛,說道:敏妹,妳真的要離開光明頂回大都?他輕聲的問趙姑娘:我好擔心妳的安全,還是送妳一程比較安心。萬一妳爹汝陽王不肯原諒妳…
我偷偷地從窗邊看他倆在房間裡相對而坐,趙姑娘抬起頭望著他,眼神是那麼的堅定。她說:我爹和我始終是父女一場,虎毒不食子,他不會對我怎樣。這次他病中找我回去,顯得他心裏還是記掛著我,頂多是責罵幾句,王府中多是我的舊部下,也不敢對我不敬。這次我會小心些,看望完爹娘之後,不過三五天後,便會回來。說時淺淺一笑,又說道:祇怕明教上下,巴不得我此去一去不回,人人拍手稱心。這句話我反覆思量,她說的是不錯。」
「哎喲!看來這位郡主娘娘在白蓮教中地位頗尷尬。」
「可不是!」藍翠道:「我家掌門與張教主是拜過堂的。難道她還不算是張家人,叫她以後如何做人?」
「那又有何難?」南宮奇道:「大丈夫三妻四妾,原是平常。要是我做張教主,我便兩位姑娘都娶了!」
「那有你說得那麼容易!」藍翠啐道:「有一回我便無意中偷聽到了掌門對張教主的一番話。她是這樣說的:本來自古男兒三妻四妾亦是平常。你若是喜歡其他美貌女子,不管是誰,我都可以接受。可是蒙古人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要我與她共事一夫,今生今世是不可能!」
「真可惜。」南宮奇歎息道。
「南宮公子,若論姻緣,張教主可及不上你如此艷福無邊,二位姊姊都如花似玉,而且還相處融洽。」
南宮奇尷尬地打個哈哈,一笑道:「藍姑娘別調侃我了。在下又何能與教主相比。再說,教主兩位夫人皆是女中豪傑,在下兩位賤內那敢相提並論?」
藍翠道:「南宮公子,救張教主的事,請你多勞心了。藍翠衹好在此盡力保護兩位夫人了。」
南宮奇默然不語。
朝廷鷹犬若是存心下毒手,家中老幼女眷要避過危難是十分困難。試問世上又有那一個人不害怕家破人亡?
Xxx
十日後,炎炎夏日下,長江邊官道上數十騎人追風逐電般向西奔馳。
南宮奇全身勁裝,一馬當先。後面數十騎大多是東瀛浪人裝束的大漢,身佩長倭刀,緊緊跟隨。
原來東瀛浪人板田太郎和幾家鏢局鏢頭聞說南宮奇要往雲南赴宴,自告奮勇,央求追隨南宮奇左右。南宮奇心想人多勢眾,一路上可互相照應,於是答應了。
南宮奇等人日夜兼程,沿江西行,這日已接近雲南境界。
沿途到處山巒起伏,古木參天,人跡罕至。道路也開始變得狹小彎曲,起伏不定,相當難行。
「南宮少俠!」何飛龍追上前來,大聲道:「前方已近雲貴蠻區地域,乃是苗疆五毒教勢力範圍。大夥兒小心點!」
「五毒教有啥利害?」南宮奇聞所未聞。
「南宮少俠有所不知。五毒教乃邪魔外道,精擅於用毒,死於五毒教毒手的江湖好漢,八成是不知不覺間中了他們的蠱毒!」
「那裡跑出來這麼利害的一幫人?」
「相傳五毒教乃當年東邪、西毒後人、原大理國神農幫,加上當年星宿派後人所立,教中高手如雲,武功高強,手段毒辣,尤其善用諸般毒物,中原武林人人退避三舍。南宮少俠不可不防。」
何飛龍感激南宮奇於危急關頭救乃妹,所以不厭其煩地細細解說道:「當年大元朝廷為了要自西南夾擊消滅大宋,命令當年尚未登基的忽必烈大汗領兵十萬,三路夾攻大理國。段氏向當時南方宋廷和中原武林同道求救,這夥人都應約趕到大理去了助拳。前朝宋軍擋住了東路蒙古兵,但可惜仍有兩路大軍攻進了大理,大事殺戳。雙方血戰十年,蒙軍被義軍殺了八成。後來朝廷還是滅了大理國,這夥人轉而避入山區,繼續抗元,更成為五毒教,專愛與朝廷作對,各路土司都不能制服他們。」
「原來如此。」南宮奇道:「可是咱們跟對方無怨無仇,害我們幹嗎?」
「話雖如此。大家還是小心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