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南宮奇不禁愕然,原來這位作奴婢打扮的少女,長得卻是眉目清秀,滿臉英氣。她以手指示意噤聲,又指著房門外,搖搖手。南宮奇心中奇道:「嗯。她是指不方便說話麼?」
翠兒指指自己,以指沾水在桌面上寫字:「峨嵋派。有密函。」口中卻嬌滴滴道:「張相公,奴婢為你梳洗寬衣罷。」
南宮奇吃了一驚,不知所措。卻見她一閃身轉到屏風後,傳來一陣輕輕地寬衣聲。
南宮奇俊臉一紅,心想:「難道她把密函放在貼身衣物裏?誰又會捎信給我?難道是他‧‧‧張教主?」想到這裡,不禁精神一振。
翠兒露面時衣襟尚未整齊,臊紅著臉急於遞上一本書、一封信。
南宮奇接過一看,信封上猶有幽幽餘香。那信封裏衹有一張紙箋,上面草草地寫道:「賢弟高義,兄沒齒難忘,唯他日圖報。今君即我,宜作虛與委蛇,我必傾力相救。另劍法一本,借予女俠,以應急需。」下款卻無名字。
翠兒見南宮奇看完信,示意要在燈火上燒毀密函。南宮奇依言把信箋燒了,那灰燼卻被翠兒淹在水盆裏,再以面巾覆蓋。
南宮奇看那書封面上大書「峨嵋劍譜」。翻看了幾頁,果然是一招一式的使劍招式圖示,卻沒有什麼解釋文字。翠兒在桌上寫道:「祇傳招式,不傳心法。」
南宮奇想一想,恍然大悟,心想道:「對了!張教主身邊的周姑娘乃峨嵋派掌門,豈可不識峨嵋劍法,我馬上去交給凌波。」於是向翠兒點頭,示意外出。
南宮奇到袁凌波房門外,見房中燈火明亮,敲了一會兒門卻無人應聲。
「難道出去了?」於是在莊中四週找尋。
正當遍尋不獲,暗自焦急之際,遙見柴房門突然輕輕地自內打開,兩個人躡手躡足地走出來。微微的月色中,照見其中一人身段婀娜,臉容雖瞧不清楚,憑衣著身段看得出正是袁凌波,另一人是個身形高大的男子,背向南宮奇以手為袁凌波輕理髮髻。
「難道是他?」南宮奇心中不安,屏息悄悄地潛近。卻見兩人不知如何竟擁抱一起,袁凌波埋頭在那人胸膛裏,輕輕地抽搐起來。
南宮奇心中一沉,足下一不留神,不知絆倒了些什麼,兩人受驚地猛然分開,那男子急轉身望向南宮奇藏身處,卻竟是那武青君。
看到這種情景,南宮奇無名火起,一躍而出,一掌擊向武青君,大叫道:「你這淫賊!」
袁凌波驚叫道:「少爺,不可!」
武青君亦是一掌迎上,雙掌接實,「逢」的一聲氣勁急迸,武青君身子借勢倒飛七尺,半空中一個翻騰,輕飄飄地倒躍出牆外。瞬間已在遠處傳來他朗聲大笑道:「張教主好掌力,不勞遠送了!」
袁凌波跺足不悅道:「你這人怎麼那末鹵莽!」
南宮奇漲紅脖子,怒道:「妳說!你們兩人躲在柴房裏幹什麼來?」
袁凌波紅著臉道:「呸!你胡說些甚麼!」
「我都親眼看見,還有假麼?」
袁凌波道:「你看見什麼?」
南宮奇忍不住咆哮起來道:「你們兩個摟抱在一塊!我又不是瞎子!」
「三更半夜,你小聲些講話。」袁凌波忍耐著壓低聲音道:「他是‧‧‧唉,他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人。這事情不是你想像的情形那末齷齪!」
「現在妳已經偏向妳師兄了!」南宮奇冷啍道:「那末這樣子算什麼?舊情復熾麼?」
袁凌波嬌嗔道:「我‧‧‧我人都已經許了給你,還能飛掉麼,你吃什麼醋!」袁凌波歎一口氣道:「我現在不便詳細解釋。少爺你要相信我。時機未到,早知無益!」
「妳是我的人,我更要管!莫要讓我再瞧見他,否則我‧‧‧」
袁凌波緊張起來,正色道:「你別亂來!你若傷了他,我‧‧‧我一輩子恨死你,絕不原諒你!」袁凌波日間目睹南宮奇功力大進,力抗四大高手,倒真有些擔心。
「你衹關心他,倒不擔心他傷我性命?」
「無聊!好好的他怎麼會傷你!」
「萬一他要傷我,妳是幫我還是幫他?」
「無理取鬧!我不要跟你說話。」袁凌波憤然轉身快步離去。南宮奇氣得緊握兩拳,咬牙切齒地緊抿著嘴,站立良久,直至袁凌波背影消失於黑夜中,他才喟然長嘆垂頭。猛然想起一事,剛才見面祇顧爭執,竟然忘了把懷中藏著的峨嵋劍譜交給她。
耳畔忽然傳來一聲輕歎。一把嬌嫩聲音道:「張相公,夜已深了。回去休息罷。」原來不知何時翠兒已來到,恐怕已站在身後多時。南宮奇一直失魂落魄,竟然毫不察覺。
回到房間,隔壁寂靜無聲,兩女似乎已入睡。翠兒在他手裏寫了一句:「奉命保護。」果然整夜陪伴,在床邊打坐。南宮奇心忖道:「張教主還以為我武功不濟,請求周女俠叫峨嵋弟子來保護我。看這姑娘武功也是一般,但人家一片好意,怎好拒絕。我卻寧可是凌波來陪伴我。」
想到袁凌波一心另投他人,南宮奇一直輾轉難眠,至天亮才迷糊入睡了一會兒。
翌日清晨,有人來敲門。袁凌波、莊玉蝶和江玉奴看見翠兒從南宮奇房中出來,不禁詫異萬分,袁凌波當即冷啍一聲,拂袖而去。翠兒亦面紅耳赤,卻不好辯白。峨嵋弟子一向守禮清白,絕不可能孤男寡女,與男子共處一室。若非今趟因掌門人一時失策,連累南宮奇誤陷險境,為補救掌門人過失,峨嵋弟子也衹好忍受一下委曲。翠兒低頭匆促離去。
莊玉蝶和江玉奴走進房來。莊玉蝶把南宮奇喚醒,道:「少爺,你快去找凌波解釋一下,她在生你的氣了!」
南宮奇一夜未眠,睡眼惺忪地道:「玉蝶,是妳?翠兒呢?」
江玉奴忍不住冷啍道:「你一夜風流還不滿足,很想念她麼?」
「不!她是‧‧‧」南宮奇張口本欲辯白,但想到她身份秘密,已是與張教主唯一連絡人,萬一隔牆有耳,洩漏風聲,不獨她本人有難,更可能連累其他人。想到此處,衹好輕輕地歎息道:「事情不是妳想像中那般‧‧‧」忽然間心中自言自語道:「奇哉!我怎麼講的話跟凌波一般語氣?難道昨夜她真的另有苦衷?翠兒她衹是陪伴我而已,別人已懷疑我倆有不可告人之事。難道我也錯怪了她?但她和師兄摟抱在一起,乃我親眼所見,千真萬確。這事又如何解釋?」
到了下午,南宮奇仍在心緒不寧,有奴婢通報,張士誠下屬送運物件進莊。白蓮教眾正要檢查,來人卻說是教主夫人閨中物件,不便受檢,爭執起來。南宮奇上前一看,認得那些箱子,原來武青君命人把當日馬車上丟失的行李什物送回。
來人並且還有一位官員,他恭敬地打揖道:「張教主,敝主公有命,請諸位更衣後隨同小人入宮,馬車稍候便到。」
南宮奇命奴僕把行李箱子送回各人房間。
各人點算了一下,東西都仍在,南宮奇道:「如此一來,可証明上回偷襲來犯的敵人,其實便是張士誠下屬。」
「那也算不了什麼。他自可辯說從敵人手中取得!」莊玉蝶道:「但如此心意,自是善意。」
「這一次會否又是不懷好意的鴻門宴?」江玉奴猶有餘懍。
袁凌波淡然道:「應該不用怕。他們要加害我們,早就可以做了,也不必留至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