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泽坤、岳思彰、甄意融三人听脚步声近,便即起身,走几步,恰好迎到半路。赵无极三人跟着站起,左千寻、杨争光、公羊赞三人对视一眼,也跟着起身。彭惟简一方,却是无一人动作。
萧平安霍然而起,心中主意已定,直奔燕长安大踏步迎上。
沈放看的清楚,目光一扫,先将船上人认了一遍,目光只在彭惟简身上一顿,随即扫见空出来的几张座位。心中就是一阵烦乱,自己这个大哥多半被彭惟简这些人给骗了。见他怒气冲冲上前,急忙抢前一步,道:“大哥别急,都是误会!”
萧平安冷声道:“你让开!”
沈放道:“你听我说,我问过了,此事乃是连云盛家的盛云英搞鬼。”
萧平安目光越过沈放,始终盯在燕长安身上,冷冷道:“好,盛云英我也杀。”
沈放微微一怔,萧平安对这话的反应大出他意料,但只能接着道:“我大叔说,当时他使‘青龙吸水’想要抢回思思,不想你师傅反应神速,飞身抢夺,更有哥舒天跟孙弘毅两人背后偷袭。当时他形势危急,又一心夺回思思,出手自无保留。更不承想你师傅武功高强,硬要抢夺思思,不肯退让,才酿下……”
萧平安道:“你说完了没有,说完让开。”
燕长安站在一旁,眉头微皱,柴霏雪道:“萧平安,你师傅师娘之死,我等都是痛惜。大丈夫恩怨分明,此事乃是盛云英从中挑拨,燕大侠无心之失。你要报仇,该去找盛云英才是!”
萧平安根本不理会与她,仍是道:“让开!”
柴霏雪皱眉道:“你就半点不念你们的结义之情么!”
萧平安目光终于落在沈放身上,沉默片刻,随即深吸口气,一字一句道:“今日你我恩断义绝,你若敢拦我,我一样杀你!”
沈放心中难过,他见到燕长安,就追问萧登楼夫妇之事,种种蛛丝马迹,都是指向盛云英。只是始终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做。盛秋煌与燕长安有并肩同战之谊,燕长安更曾帮连云盛家完善过武功。盛云英在嵩山见面,也是一般友好亲热。
沈放也深知萧平安为人,知道萧登楼夫妇对这位大哥意味着什么,他不敢奢想三言两语就叫萧平安放下仇恨,但眼下大哥这句“恩断义绝”说出,仍是叫他心如刀割。
萧平安性格敦厚,向不喜与人争执,但一旦他决定的事情,却也不是常人能够说服。
萧平安一句话说完,自己心中如同抛下了什么,又觉解脱,也觉空空荡荡,再不迟疑,举步踏前。
沈放双臂一张,高声道:“大哥!”两字尽是辛酸苦涩与求肯之意。
萧平安一步踏上,“君临”已经发动。他与沈放交厚,从未轻视过这位小几岁的义弟。若论武学天赋,义弟远在自己之上。
沈放沉湎意剑,对精神意念之类的感触较常人尤甚,只觉萧平安威迫气势有如实质,猛压过来。这位结义不久,但情深义重的大哥真的要对自己出手。两种情绪并举,叫他几乎不能喘息,只能又是大叫一声,道:“大哥!”
萧平安毫不迟疑,一步已从沈放身边迈过,沈放伸手拦阻。萧平安反手一记手刀,正中沈放后颈。这一切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沈放中掌,立刻软倒在地。
柴霏雪眉头一皱,就要上前。燕长安伸臂拦住,轻声道:“他下手有分寸。”
萧平安击倒沈放,双目已经通红,他已尽了最大的能力去忍耐,他心中的愤恨、孤苦、酸楚、哀绝、不甘、狂躁,已成汪洋大海,狂风巨浪已将他完全吞没。他也知道自己绝不是燕长安对手,但仍是拼尽全力,又进一步,一招“浩然正气”,真气全吐。双臂展动,劲风呼啸。
燕长安并不躲闪,萧平安手掌击到,眼见打中,他的身子忽然飘了一飘。
当真只是飘了一飘,场上众人就见他如同飞絮,被萧平安掌风激荡飘离。肉眼可见、匪夷所思、轻若无物。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燕长安还是好端端站在原地。
萧平安全力以赴的一击,出手从不落空的“大正离天拳”,如同泥牛入海,毫无用处。
燕长安道:“燕某并非足智多谋之人,更是生平莽撞,犯错无数。我受人愚弄误杀你师傅,难辞其咎。你要报仇,也是应当。只是燕某也不会引颈就戮,你要杀我,须得凭本事才行。”
萧平安紧咬牙关,“量凿正枘”、“正己守道”两招跟着打出。
燕长安身形一晃,已在萧平安身后,反手一掌,正中他后颈,与先前他打沈放一记如出一辙。
萧平安双目一黑,也是软倒在地。
燕长安目视一圈,道:“今日诸位也做个见证,燕某要等这孩儿练成武功来杀我,了却恩怨。若有旁人对他下手,莫怪燕某翻脸无情。”目光在彭惟简面上停了片刻,道:“咱们又见面了?”
彭惟简起身,拱手,道:“燕大侠别来无恙。”
燕长安道:“我答应双尊,要放你们三回,这是第二回了。”
胡一风皱眉道:“你便一个人,当真吃定我等了么?”沈放与柴霏雪两个,自不在他们眼中,更反是掣肘。
彭惟简扬手止他说话,道:“如此倒是多谢,下回见面,也望能还你一份人情。”拱手道:“诸位,告辞了。”
晏苍然等人全都站起,也不多话。杨熏炫使个眼色,宋卜峰背起萧平安,夹在一行人当中,跟着彭惟简下船而去。
柴霏雪看看燕长安,两人都未出言阻止。
待几人下楼,燕长安这才拉起沈放,在他颈后拿捏两下,沈放悠悠醒转,看了两眼,道:“大哥他?”
柴霏雪道:“叫他们带走了,你当真是心慈手软,叫他一招就打成这样。”
沈放闷声道:“我武功本就不及大哥。”虽知道大哥武功胜自己许多,但一招败北,也有些莫名其妙。心中并不沮丧,只有担忧。
柴霏雪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沈放无奈,柴霏雪这争强好胜,动辄就瞧不起人的性子,叫他也是无话可说。心中烦乱之极,突兀在此遇到萧平安,三言两语之下,却是最最坏的结果。
燕长安这才与众人见礼。
岳思彰道:“燕大侠怎有闲心湖上泛舟?”
燕长安道:“顾先生听闻养老先生在此,特遣我前来探望。”
养泽坤道:“哦,敬亭也来了,眼下哪里?”
燕长安道:“有些琐事耽误了,但今日应该能进城来。”
养泽坤道:“好,好,也有许多年未见了,嵩山上大伙也都不得空。你们住在何处,若还未定,不妨就来舍下将就将就。”
燕长安道:“我等人数不少,已在城东悦升客栈定了客房,就不打扰了。”
燕长安如今威震江湖,盛名之下,加之与在座的众人更无什么交情。牛皋呵呵一笑,道:“悦升客栈那个破地方,怎配得上燕大侠的身份。”
燕长安道:“江湖中人,出门在外,有个歇脚的地方便好,也无甚多讲究。”
左千寻道:“燕大侠不囿于物,不萦于心,难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
马空群忽地叹息一声,道:“是啊,遥想二十年前,咱们还见过一面,当真是恍然如梦。”
燕长安恭敬道:“是,二十年前,前辈不吝赐教,燕某获益良多。”
公羊赞笑道:“不想马兄还指点过燕大侠的武功,佩服佩服。”
马空群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江湖上能者为师,如今你灌顶境修为,再喊前辈,当真折煞老夫。哎,我也是无能,二十多年,武功原地踏步。”
魏汝刚道:“马老师傅太过谦了,”
杨争光忽道:“燕大侠,我有耳闻,说你想去临安,刺杀韩大人?”
船楼之上,坐了十多人,临近的多在说话交谈,杨争光此话一出,登时都静了下来。风危楼坐在岳思彰身侧,双目微闭,一言未发,此际眼皮也是动了一动。
燕长安颇感无奈。
嵩山之上,少林虚明大师、衡山派陈观泰和江忘亭、丐帮史嘲风、泰山褚博怀、铁掌帮林离方、连云盛家盛云英、还他和顾敬亭,九人共商抗金大事。
可惜席间因他与顾敬亭想劝谏韩侂胄之事,与衡山派话不投机,一场议论不欢而散。但他何尝说过要去刺杀韩侂胄?与陈观泰两人言语冲撞,陈观泰说“难不成他还要动手杀人”,他针锋相对回了一句“自会斟酌”而已。
可不过几日,风云忽变,江湖中竟传出他要前去临安刺杀韩侂胄的话。谣言不胫而走,沸沸扬扬,传到天下皆知。不论江湖中人,还是大宋百姓,知与不知,皆痛骂燕长安。骂他乃是卖国之贼,堪比秦桧的小人。一路也见过不少江湖人物,责备者有之,劝导者有之,人人都是煞有其事。
燕长安自己只觉奇怪,按理说,那日九人,皆是一门首脑人物,内心都是倾向大宋。就便衡山派,固然意见不合,也不至传如此不经之谈。
思前想后,不得要领。后来与沈放遇到,说起萧登楼之事,忽然警醒,莫非也是盛云英故意透露?
自己与盛家多年之好,何以这女子处心积虑,想要陷害自己?
不管如何,此事三人成虎,总之好叫自己难受,不愿多言,道:“并无此事。”
砦锦发笑道:“燕大侠说没有那定是没有了。我也早说,燕大侠岂是如此鲁莽之人?不过燕大侠好像确是瞧不上韩大人,不知在燕大侠眼里,如今朝中,哪个才是有识之士,堪当大任?钱象祖?张岩?卫泾?雷孝友?林大中?娄机、娄钥?还是史弥远?”
存稿用完,又要停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