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刺桐县东的官道上,人影绰绰,摊贩、樵夫、货郎,牛、马、驴、骡,已经颇为热闹嘈杂。
其中一头骡子上,骑着名汉子,罩着灰麻布披风,用布巾包住头脸,肩挑一布包着的长条形物什。
他身侧走着一辆牛车,车头坐着一老一少两人,也都包住半张脸。
这一行人正是甄皓仁和冯坚等。
自前日冯坚说要往青羊宫为冯瓒祈福,甄皓仁想想也就答应下来了,不说马奉孝与冯家人关系尚远、应无问题。
纵是有事,以他当前实力,刺桐县炼劲的又没几人,也算是不足为惧了。
因而一行人天未亮,便摸黑从东堂本营悄声出发了,毕竟东堂周边还有好些眼线,能不生事便尽量不生事。为此也没安排太多人,连瘸脚特征明显的黄宝芝,也未随行。
一路前往青羊宫,约二十多里,牛车载着四个人,怎么也要午后才能到了,幸好一路坦途皆是官道,人烟不绝。
“师弟。”马车掀帘,露出用布包着头脸仅秋水双眸的妇人,以及她的使女,“这趟又劳烦你了。”
“嫂嫂这说的什么话,我到刺桐那么些时日,还没给冯师兄上过香,心里才一直过意不去呢。”甄皓仁摇摇头,熟悉些了称呼也可以随便点。
“可惜你冯师兄不知尸首何处…”许宜云轻声,略显黯然,却也没太重。过去这些年,几经战乱,亲人埋骨他乡,已是寻常。
“等忙过这段,我设法找找。”甄皓仁面色如常。
很快临近正午,一骡一牛车,到了一处路边茶摊。
这茶摊就简单支个棚子。
不少路人在此处歇脚,给牲口饮水。
四处都是原野田地,几乎没什么林木,毕竟柴火还是很宝贵的,可以一览无余。两旁田地边,还建了两处茅房,这种茅房很简陋,茅草为顶,下面是缸,供路人方便,以获取粪肥。
甄皓仁纵目四望,见此处视野开阔,仅官道前方几里处有个小山坡,周围没有可疑的人,还算方便,又见拉车的牛还有骡子,都有些累了。
“嫂嫂,我先去前面那山坡看看,马上就回。你们先歇息。”甄皓仁朝车厢说道。
“师弟记得小心些。”许宜云叮嘱。
“嗯,会的。”
甄皓仁点点头,又交代冯坚仔细看护,这才驱策着骡子往前。
车厢里,许宜云望着逐渐走远的‘肖號’,悄然间收起了放松,多了些警惕。她可没忘了当下处境,并非一切安全无虞。
只是‘肖號’在的时候,那魁梧的体型,闲然自信的神情,能给人不小的安全感,下意识忽略掉那些暗处的危机。
她望了眼显得有些紧张兮兮、时刻注意四方动静的冯坚,轻轻叹了口气。
…
…
此时,距茶摊数里的官道前方山坡上,一大小眼汉子窥得‘肖號’独自骑骡而来,忙到坡坳中回报——这里站着十来道脚夫摊贩打扮的蒙面人影,却是眼神狠厉。
最前面一人,是个太阳穴鼓起的彪形大汉,正是公孙一伙残党、长生教刺桐香主赵元明。
“哥哥,那肖號独自过来了,这家伙果真谨慎。”
“这下倒好。”赵元明冷笑,“本来还想将他们那几人一起端了的,却总归会闹出不小动静。那肖號,乃是东堂冯家与那马奉孝、阮氏联系的纽带,我们的目标,本就是他。如今他一个人,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
“注意,要留活口!”
“明白!”
其余人纷纷应声。
赵元明才拉过大小眼汉子低声吩咐,后者听到后连连点头。
…
…
甄皓仁驱策着骡子,沿着官道,很快靠近了那山坡,其附近是一大片野地,全长满了杂草,一人多高的杂草丛随处可见,并未连成片,大多是一团一团的,隔三岔五还能见到一个个坟茔似的土包。
他环望一圈,准备绕到山坡后面看看,只是还没跳下骡子——
“好汉!?”
山坡边不远处的杂草丛,忽探出一颗脑袋,是个大小眼汉子。
他表情痛苦伸手招呼…
“好汉,我是那边小墩村的庄户,到这寻摸田鼠野兔,不甚摔断脚了,好汉能帮忙搭把手,搀扶下小弟到官道上吗?小弟也好招呼相熟的村人,抬回村上。”
甄皓仁打量了一会儿,眼睛微眯——公孙一伙的残党、长生教人,怎么是这些人找上门?这次出行的动作,还是瞒不过有心人吗?引诱他过去,是有陷阱?这地方不好弄陷阱,应该是埋伏,领头的应该是那个六品的‘元明哥哥’,是不想引起太大动静吗?
恰好,他也不想引起大动静。
甄皓仁不动声色笑道:“好说,某就过去。”
即跳下骡子,肩挑着长条形物什走过去。
“多谢好汉!”那大小眼汉子又痛苦又喜道。
甄皓仁才往野地深入数十步。
唰唰!
四处人高的杂草丛里,忽有十数蒙面人影,直起身子,手握在刀柄上,围住他。更是以一个彪形大汉为首。
甄皓仁一惊,盯着那彪形大汉,沉声道:“原是过路的各位好汉么,某身上的银钱,各位好汉尽可拿了去,那代步的骡子,还望行个方便,能让某留下。”
“肖號肖兄弟,若不想受罪,还请跟我们走一趟。”赵元明淡淡道。
“各位好汉怎会得知某的姓名?”甄皓仁更惊,“某自忖,从未得罪过各位。”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赵元明声音缓和,“谁叫肖兄弟得罪了脚帮西堂,你那位好友马奉孝,又得罪了孙家呢。劝肖兄弟束手就擒,跟我们走一趟好,既少点苦头吃,将你那位好友马奉孝的情报,交代出来,也能活一条命。”
“西堂、孙家?”甄皓仁沉声皱眉,“他们给各位兄台多少银两?某可以给双倍。”
赵元明不耐烦道:“我们不会毁了声誉,几倍都不行,识相点就跟我们走一趟,不然就休怪刀剑无眼了。”
“确定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没有!”
甄皓仁音声转冷,手中长条形物什一抖,包着的布巾散开,露出一杆白蜡红缨枪,“那就恕某不能配合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赵元明脸色也冷沉了下来,一挥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