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田老头伸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士兵们立即禁声,笑意滚落,面色严肃。
同一时刻,他也锁住了喉咙,停止呼吸,差点窒息,然而,田老头并没有望向他,这个举动让他着实困惑。
眼珠子滴溜转了几圈,好像除了田老头,谁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旋即一众士兵皆露出疑惑,却碍于田老头的手势始终,谁都不敢张嘴一问,保持原队列,沉默向前。而队长的脸如林地一般难看,鼻孔几乎要喷出火。
直至田老头的手臂垂落下来,“怎么了?”子金才轻声开口。
“没什么。”田老头回答,眉头却锁。
“你这样太吓人了。”子金不信。“要不是胆子肥点的,谁能经得起经验老者变脸?”
“人老了,就该呆在家里看炉火,经验老者不一惊一乍如何能成为经验老者?”队长说。
“老头?”子金还是不信,又东张西望一番,“到底怎么了?”
他也不信,田老头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老子耳屎没挖,听岔了。”田老头嚷道。
难道是那只该死的猫?破左耳自认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自己的耳朵,却又肯定刚刚确实没有听见任何异样的声响。莫非田老头最厉害的是耳朵?
“子金,还等什么?”队长催促。
“老头?”子金问向经验老者。
“走吧。”田老头说。
队长和其他士兵先行,田老头殿后,马儿忽然低头吃草,经验老者倒是也不赶时间。
一阵风,不知从哪里冲出来,莫名奇妙地卷在田老头的前方,呼啦啦地叫着。
“等等!”一咬牙,破左耳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疾速追了上来。双臂张开拦在他们队伍前,刚刚好与田老头的马四目相对。
第三只眼睛变成了一个疙瘩贴在黑额前,“真是个阴魂不散的东西!”田老头的目光仿佛利箭穿透他的身子。“遇上你,老子真是倒了血霉。老子的话,你是听不懂,还是不想听?”
马蹄声窜入耳朵里,田老头立即将他一脚踹入草丛中。
“我看他八成是不想听。。”子金返回答道。“他可不认识什么经验老者,你以为谁都愿意听你话啊。瞧瞧你这臭脾气,好经验老者呢,我看你啊就是一头老驴。他好歹也是个名正言顺的队长,你就不能顺着点说话吗?”
“老子的话,谁听不是个屁。”田老头一边说一边瞪着草丛。“什么经验老者,那都是省钱的安慰,专门用来欺负老实人。反正给个名号,又不是真金白银,谁会看得起随口一说的封号?何况野人又不是暗夜钢军,经验老者的份量还不如一只能果腹的田鼠。以后就别再叫老子什么经验老者,这样的话连贵族子弟都骗不了。”
“你现在就是一个怨妇。”子金瞟了一眼队长,立即挤出笑容,压低声音道:“老经验者的封号可不是随口一说,那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暗夜钢军谁敢小看你啊,那不是嫌命长吗?你这口气,到底还得憋多久才肯泄?你一较真,受气还不是我们这些新兵蛋子。”
一阵马蹄返回,先行离开的士兵们追在队长后面,那队长脸色犹如塌下的天穹,腮帮子鼓胀,近乎要爆炸。
“队长,懒人屎尿多臭。”子金抢说,“林子里密味道大。”
队长闻言,不得发作,咬着牙掉转马头,立即往前,与田老头子金拉开距离。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缘故,尔后都选择跟上队长,只剩下子金一人与经验老者并肩而行。
而他借着竹枝掩护,尾随其后。
“田老头,算了吧。你是谁?队长是谁?再说队长还是个新人,比我还新,你跟他有什么好计较的。只不过来自贵族的公子哥脸皮太薄,你给他点面子又不会掉一层皮。你若是不给他面子,这一趟指不定还得闹出什么事。”子金看了一眼田老头,“收起你的死人脸,丧气。”
“你还不去拍马屁?”田老头说。
“本来是你的活,我还不是替你吃苦头。”子金抱怨。
风贴着地衣,呻吟不休。“今天这林子,老子怎么嗅都觉得味道怪得很。小兵雏,你自己机灵点。”田老头蹙眉警告,“小心马屁熏死你。”
“有你在,我怕什么。”子金咧嘴露出牙龈。
“滚。”田老头的下巴指着前方,“你的马屁跑了。”
随即,子金也策马追上队长。
蜿蜒石径,光影绰绰,小虫唧唧,蹄声嗒嗒,独留一人一马做尾巴。
四周草儿胆怯如风中颤叶,条条雾丝直往人的脖子、手腕、脚踝处钻,不知不觉钻入骨头,游离全身,令人寒意彻体。
锵一声,他来不及看清楚,“你若是再跟着,就别怪我的剑刺入你这儿,然后穿过去。”田老头已拔出剑直入草丛后,剑尖正抵在破左耳的心口位置。
剑尖刺破了他的衣服,戳破了他的皮肤,沁出了血,每一个呼吸都能教他知道剑尖是何等的锐利。
僵持了片刻,剑尖再度用力时,他识趣地往后挪动一步,双眼却没有丝毫退却,依然直视着第三只眼睛。
旋即,风带来了野林独有的味道,充满了他身体的各个部位,犹如力量充体。他扬起了头,死死盯着田老头的三只眼睛,就像盯着眼皮下的猎物。以往鲜少和人接触,除了偶尔那几次外,他主动接触人族还是破天荒第一遭。何况,眼前这伙人可不是山下那些拿锄头镰刀的人族,他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关于这伙人的故事,他听过不少。野人没有见过竹鬼,但这伙人却是实实在在的,最厉害的一个就站在他眼前。
暗夜钢军在野林任何一个角落都有绝对的生杀大权,恐怕这是野林的老鼠都十分清楚的现实。野人不害怕竹鬼,想象不出的东西自然无法害怕,却异常警惕暗夜钢军发亮的剑,这种恐惧比起山下的人族有过之而无不及。
任何时候,暗夜钢军脸皮上的每个毛孔都挂着“生人勿进”。
林外风在嚎叫,时而凄厉时而呜咽做,远去的士兵们并未察觉尾巴的异样。反倒是草丛里的小东西如临大敌般警惕,纷纷逃至远处旁观。
“老子的话,你聋了也得听见。速速离去,否则就让你的小腿永远留在这里做肥料养林。”田老头的剑发出了最后的恐吓。
管他是谁,反正他今日必须进入长屏。眼前的男人处处阻拦,实在可恶!明知道以一敌众、毫无胜算,毕竟这群人和雾蟒溪的男人们可不一样。他们有剑,他只有拳头,但足够了,他相信他的拳头。若只是眼前这一个经化验老者,未必不可一试。旋即,他看了一眼前方,只剩一片幽绿,早已没了马影。
霎那,剑已入鞘。“此处乃禁地边界,明文标识,脚下之地便是入林口,可以说是人畜绝迹。你个懵懂野孩,还不快快离去!”田老头沉着声音呵斥。“不想死的话,快滚。”
“我知道!”早已豁出去,长屏他闯定了。“我就是闯了。”
“为何非闯不可?”田老头一问,双眼立即瞪大。“现在,老子不得不怀疑你的目的。”
“关你屁事。”他瞪了回去,不就是比眼睛大。
“还是个蛮横的小家伙!”田老头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老子难得日行一善,放了你,你却不领情。你若是继续跟着,惹恼前面那个叫队长的家伙,他会立即切掉你的脖子,好图个耳根清净。”鹰眼向下,“队长可是有洁癖之人。”
“那是我的事。”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泥泞。
“那还真是老子多管闲事了。”田老头笑了起来,转瞬即逝,换上肃穆之色。“除了暗夜钢军,还没有什么人能活着从长屏里活着走出来。你若是例外,那只能是天神选中的人,你是吗?野孩子!”
“我没有天神,我也不需要。”他挥动拳头,展示他的力量。
“小小肉拳,何以堪用!”田老头摇头说,“你要是非跟不可,生死皆是你命数,老子还真管不着。”
三只眼好像没有让路的意思。“那只猫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浪费我的时间!”说罢,他便转身。
“猫?”田老头一脸困惑,随即摇头,仰望天穹,“既然你心意已决,老子也有自知之明。”
他藏匿在草丛里,监视着田老头的一举一动,直到马蹄子果断飞快向前。破左耳才四肢并用,沿着小径紧随其后。
小径已逝,蜿蜒继续向前,回望远处拱门隐约可见。
风声窃窃私语,此时耳朵越发灵敏,任何声音都变得清晰,他不得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