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传说之破卓尔 第149章 古藤阵前 (一)

作者:优哉先生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4-04-08 16:5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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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雾飘忽,那具尸体原地未动。

死了?大力死了?真的就那么仓促地死了?

血水粘附在从腐烂枝叶缝隙里钻出的嫩草上越发暗沉,林味迅速将腥味覆盖。大力就直愣愣躺在桫椤树根部,腹下的伤口被大手掌覆盖,五指间形成细细的血缝,犹如血河汹涌扑浪。昔日勇士嘴角溢出笑容,头枕根茎仿佛只是在酣梦。

一道沉重的呼吸冲了过来,田老头旋即拽他上马,往林中深入跃进。

温暖的身体置放在林间意味着什么,破左耳心中一清二楚。

黑马起蹄,田老头抓紧马缰在原地打了几转,黑马才安静下来。左右迷离,不知方向。田老头呼吸愈发凌乱急促,一手拉直马缰,一手挠头。

灰色雾气似条条单薄的布条缠绕在树躯和枝桠上,膝盖下已被淹没,宛如仙境驾雾。古林在这个时辰特别恍惚,他在马背上任由田老头牵着马缰。

“大力死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望着天穹在树伞顶部被撕裂成一条条,随风摆动,忽明忽暗。一切来得太快,就在一夜之间,追着他决斗的昔日勇士竟然死了,而且是他亲手捅死的。尽管并非他所愿,然确确实实捅进大力腹下的匕首,正在他手中紧紧握着。

“老子和你听见的话是一样的,你不知道意思,老子怎么知道?”田老头牵着黑马在勘察地形,边搓揉眼睛边说。“林子的雾气越来越潮湿黏糊糊,必须尽管离开,不能再困在这里,谁知道会不会像竹海里一样住着什么。”

“他明明是来找我打架的。”树叶簌簌,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完全无法理出头绪,也听不见田老头说了什么。

“恩,他输了。”田老头说。“该死的,四周都一样。”一拳打在树干上,桫椤树纹丝未动,经验老者迅速缩回拳头,黑马显然也不悦闷声嘶鸣。

大力仿佛还站在他面前,冷漠双眼,黑白分明。

“你看见了,他抓着我的手朝他自己捅去。”一个夜晚,野人之怒的力量已殆尽,趴在马背上任由黑马驼行。大力没有理由要自杀,树子给予他的何止是马三的位置。这一点田老头最清楚。“他没输,是他自己杀死了自己。”他嘟囔道,马脖子上的毛在他嘴里钻来钻去,身体就像被风吹鼓的袋子阵阵发虚。

“死了就是输了,这番道理三岁孩童都认。老子是暗夜钢军,不是勇士。谁知道他娘的怎么想,臭小子。”田老头停了下来望着他,丑陋的脸似一张老树皮耷拉在他五官上,随时都要掉落。“臭小子,你到底是怎么杀死他的?你刚死而复活,照理没有力气能在一招之内将他捅死啊。”

他立即翻身下马,支着仿佛被抽调骨头的双腿朝大力的尸体踉跄走去。

“臭小子!”田老头猛然一把拽住他,揪着他的衣领命令道:“上马。”田老头语气坚定,不容反抗。

他直愣愣地望着雾色中,好像随时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会钻出来,又好像有一股力量从雾里伸出无数只手抓住他拽进前方。

“上马。”他听见田老头在催促,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他还是听见。“臭小子,发什么楞。”一声怒喝杀进雾中,他的脑袋传来一阵抽疼。

扭头发现,田老头的手臂刚刚垂落,第三只眼睛正用力瞪着他。

随后不容分说,田老头将他抱上马背。“臭小子,你是不是饿昏了头?老子也饿啊,可是这林子诡异得很,晚上倒是平静,白天你看看这雾就和着魔似的。再坚持一会儿,走出去就有大肉吃有热酒暖身。臭小子打起精神,老子保证,很快我们就能走出雾罩。要是有面镜子多好,教你瞧瞧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妈的忒吓人。”

许久,陈旧腐味弥漫在胸腔内,干瘪的胃袋都不愿意吸食,直直从喉咙倒出。“你看得一清二楚,我没有杀他。”他厌倦了田老头睁眼说瞎话,“你看看尸体就知道。”

“那匕首从下往上刺,确实是你所为。”田老头伸手抚摸他的背部,语重心长道,“臭小子,第一次杀人吧。杀人的感觉并不好。可是杀了就是杀了,又不是你非杀他不可,是他非追杀我们不可。反正不是你杀死他就是他杀死你,总得死一个,这事才算了了。和你说说个故事。在野林外的一个国家,有个孩子叫小飞侠......”

在荒极大陆的某国中有一贵族人家,因为小飞侠的出生而欢喜,随着小飞侠的长大而鸡犬不宁。

那年,小飞侠才十岁,成天做着飞天遁地的美梦,妄想将天地间的一切都看个够。然而希望他安于宿命的父亲,却将这个美梦生生扼杀。就在小飞侠绝望之际,一个少年带着周游各地的见闻出现在他房间里。美梦的碎片随着少年的所见所闻所感一一归来,并拼凑成原来的模样,越发清晰完整,甚至比原来更具有魔力,让他欲罢不能。

一日,小飞侠顶嘴几句大逆不道的话,父亲怒不可遏之下将少年抓进大牢中,所有刑具一一陈列,企图逼迫少年告诉小飞侠;一切都是假的。然而出乎意料,少年的骨头是岩石锻造,非一般刑具可征服。无可奈何的父亲只能将小飞侠唤到刑房前,目睹了整个行刑过程。

小飞侠像个陌生的旁观者冷冷目睹,始终不发一言,更不曾露出一丝难过。在刑具用了三分之一时,小飞侠从刑具架上夺过一截和竹子一般模样的刑具,这个刑具有个很美的名字“红竹”。

倏然,他飞奔向少年,一声怒吼,双手握着刑具用力扎入推进,然后拉紧刑具末端的一根铁链子,哐啷啷声响从少年下腹传出来。

顷刻之间,细小如竹叶的刀片从少年的肚子里斜斜生长而出。鲜艳的颜色染红了刀片,浸泡余液往末端流淌,顺着地上的纹路延伸,鲜艳转暗红,像血管一样布满刑房。

少年的惨叫直达小飞侠的脑顶,就像尖锐物在头壳下打钻。惨叫绝口后,少年艰难地朝小飞侠挤出了一个笑容。笑意如花绽放在因疼痛爆凸的黑色眼珠中,缓缓向深渊沉没,化作一点,旋即黯淡淹灭在一片幽色底。

像个贴墙的稻草人,少年脖子上戴着严丝合缝的半圆形铁圈,四肢张开到极限,仿佛随时要展翅飞翔。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在场的每个人,小飞侠在众人愕然中不发一语,一个劲风转身离开了刑房。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小飞侠去了哪里,再也没有人听到他闹出的响声。

故事到这里结束,破左耳自然鸣不平:“关少年什么事情,这样的死法太不公平。父亲管不住儿子,是那小飞侠自己爱听故事。”闭上眼睛,仿佛少年就是躺在地上的大力,他的手开始在裤腿上不停擦拭,直到大腿外侧那一块肉起热发痒。“小飞侠为何不替少年求情?做人如此无义气,可见小飞侠也不是勇士,绝不会有上天入地之能。”

疑惑还未得到答案,身下黑马一阵嘶叫,低头却见一团灰白色的枯皮正躺在马蹄前方,一枝刚掉落的树枝覆盖在上面,还冒着绿色。这得是多大的蟒蛇脱下的衣服?难怪黑马如此惊慌失措,近乎将他们甩出去,幸好田老头及时反应将黑马安抚,他才勉强安坐。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从懂事开始,和武就处在阴寒包围当中,阴雨更是比三餐稳定。

打从认识田老头,他才知蛇不喜欢寒冷,难怪大多数安家落户在温暖的泉水四周,然而谁知有没有特立独行的?毕竟这是南林,除了阴寒还是阴寒。

当眼睛往前方望去,他的视线立即落在腰般粗大的藤蔓群上,它们依附桫椤树不断生长,直到......

或许是像此时的清晨,轰然一声倒塌,只在草间留下一截破土及膝的枯根。藤体翻下来,又翻上去,如临产的巨蟒群缠绕在两棵桫椤树间,痛苦地不知道如何摆放各自的身体。一圈圈蜿蜒而上直至树顶,形成蜘蛛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真是倒霉!”田老头啐了一口唾沫,开始大骂,“他娘的,倒霉从来都不单独行动,总是三五成群。”说罢,翻身下马,扒开高草,用手臂压开,再用脚踩在草根处就像碾死仇人,绝不让它们有机会在反弹回来。

可野草性子执拗,它们的一生或许很短暂,但究竟有多少个一生可以重来,他还没有计算清楚。石洞门前的野草总是被母狗糟蹋,多年以来,只剩下烂根的野草还是时不时抽出新芽。那古藤呢?但被强力压制在心底深处的一道声音,似乎在提醒他,田老头揪住不放的问题真的不重要吗?野人若是死了,还会像野草一样再抽嫩芽?当然不会,破左耳并不傻。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动物死了之后还能复活。

马三还是个族长呢?可又如何呢?除了棚屋里的事情,马三什么也顾不上。他只好摇摇头,散去心中的郁闷,莞尔一笑权当安慰自己。

“过去就让它成为过去,不要为难自己。”一次次默念之后,似乎真有效果,他将心里升腾起来的那股酸溜溜的感觉驱逐出去,不再有机会威胁他。大力封住伤口的大手掌一点一点的模糊......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古藤聚集在一块。”他仍然坐在马背上,双目极处竟然都是古藤。“田老头你看......”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仿佛巨蟒已经缠上身体,一圈又一圈,将他紧紧裹住,窒息难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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