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节的霓虹灯在细雨中晕成朦胧光晕，陈砚蹲在古籍修复室门口系鞋带，鞋带上的红土碎屑簌簌落下。周明宇趿着人字拖冲过来，Supreme卫衣的飘带扫过他手背：“老陈！二食堂窗口抢荠菜馄饨的队都排到图书馆了！“
“帮我留六个。“陈砚头也不抬，指尖捻着泥渍在鼻尖轻嗅，“这土带着铁腥味，像是工地翻出来的老地基土。“
“您老连泥巴都能鉴宝？“周明宇掏出直播手机对准地面，“家人们听见没？我室友这鼻子比警犬还灵！“镜头扫过陈砚沾着朱砂的衣领，弹幕瞬间刷过一片“血案现场“的调侃。陈砚突然按住他手腕：“把镜头对准残叶边缘的锯齿纹——这是被化学药剂腐蚀的痕迹。“
陆怀瑾的怒吼穿透雨幕：“陈砚！滚进来看看这个！“老教授的白大褂沾着靛蓝染料，镊子尖戳着块青铜残片。饕餮纹的獠牙间卡着半片银杏叶，叶脉纹路竟与上周食堂餐盘上的如出一辙。陈砚戴鹿皮手套的指尖微颤——这狞厉的纹饰，像极了他前世没能救下的西周鼎足。
“表层是嘉靖官造漆，底胎木料却像刚刨出来的新木头！“陆怀瑾的钢笔尖戳破稿纸。陈砚将木胎断面怼到显微镜下：“年轮密度每毫米4.2圈，2015年后的速生杉木。“
“明朝匠人绝不会用速生材。“老教授的青筋在台灯下跳动，“文物所要求成立跨校修复组，你父亲在专家名单里。“陈砚突然想起上周收到的家书，父亲在信尾潦草地写着“漆刀该传你了“，字迹比往常重三分。他腕表的日历窗突然跳动，1985年9月15日的数字一闪而逝。
苏航踹门进来时带着股机油味，机械义眼蓝光扫过残片：“气泡分布每平方厘米120个，现代喷枪打的。“他锁骨处的烫伤疤痕随说话起伏，那是上周改装激光切割机留下的。林蝉抱着霉变的宣纸卷挤进来，襦裙下摆的宝相花纹沾着雨渍：“社长说《韩熙载夜宴图》的命纸......“
“等等！“陈砚突然抓住她手腕，“你指甲缝里的靛蓝颜料，是不是用食堂豆浆调的？“林蝉吓得药玉镯撞在青花研钵上：“你怎么知道？我明明按《天工开物》的方子......“
“豆浆含的胰蛋白酶会分解明胶。“陈砚用棉签蘸取她指甲的颜料，“不出三天，这些命纸就会脆化成渣。“他突然想起前世苏博那场大火，被高温烤脆的《千里江山图》摹本在手中碎裂的触感，碎屑划过掌心的刺痛至今难忘。
周明宇嚼着口香糖凑近直播镜头：“老铁们快截图！这就是传说中的'凭颜色判生死'！“他卫衣背后用金漆画的变形金刚正在掉渣，颜料是陈砚用食堂油炸锅熬的桐油调的，混着芝麻香和地沟油的酸涩味。
子时的修复室飘着蜂蜡苦香。陈砚用父亲寄来的双燕尾榫刀修整木胎，刀刃刮擦声让他想起儿时看父亲刨木花的清晨。那时父亲总说：“木头的呼吸声藏在年轮里，要贴着耳朵听。“此刻木屑在紫外线灯下卷曲如蝉蜕，仿佛在诉说什么隐秘往事。
“转速超200会碳化！“他突然吼住摆弄3D打印机的苏航，“用食堂蒸柜改的加热箱只能维持120度正负5度！“
“你比我的温控传感器还灵敏。“苏航的机械臂悬在半空，“这参数连产品手册都没写。“陈砚盯着显示屏上的曲线，前世在故宫修复漆器时的手感突然复苏——那是种肌肉记忆般的温度感知力，就像父亲能闭眼摸出木材含水率。
林蝉在角落研磨蟹壳粉，药玉镯磕碰研钵的声响里混着焦虑：“社长说文化局领导明天就要看《夜宴图》......“
“用鱼鳞胶代替明胶。“陈砚扔给她个玻璃瓶，“二食堂每天扔三十斤鲫鱼鳞，我拿碱水泡了两宿。“他想起父亲总说“废物不过是放错位置的宝物“，此刻突然懂了这话的分量——就像上周他用报废的扫地机器人改装文物运输车，齿轮传动比完美契合宋代水运仪象台的参数。
暴雨砸在金川河面的声响，像极了前世火场噼啪燃烧的梁木。陈砚跪在河滩检查藤编食盒，父亲寄来的生漆泛着诡异鱼鳞纹。苏航的探测器突然发出警报：“砷含量超标四倍！这漆里掺了工业砒霜！“
“不可能！“陈砚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父亲调漆从不用化学......“他突然想起家书里那句没头没尾的“小心火烛“，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前世火场里爆裂的漆器碎片划过脸颊的灼痛，此刻竟在雨水中复苏。
林蝉提着灯笼追来，襦裙被荆棘勾出丝缕：“社长说命纸的霉斑在扩散......“她腕间的靛蓝毒色已爬上小臂，在皮下凝成牡丹花苞的形状。陈砚突然抓住她手腕：“这几天有没有碰过文化局的送检材料？“
“你怎么知道？“林蝉声音发颤，“他们让我修补的漆盒底座......“话未说完，周明宇的直播信号突然中断，最后画面是探测器电路板爆出的火花，焦痕蜿蜒成北斗七星的斗柄。
陈砚攥着父亲新寄的雕花刀攀上太和殿脚手架，刀柄缠着的端午索与阿狸颈间红绳纠缠如命数。闪电劈亮梁架的瞬间，牡丹纹榫卯处卡着的漆盒残片渗出淡金色黏液——与周明宇卫衣上褪色的金漆同源。
“八五年换这根梁时，“父亲的声音突然从雨幕深处传来，劳动布工装滴着水，“那个学徒的腕表卡进了榫眼。“雷鸣吞没了后半句，但陈砚看清了父亲翕动的唇形——那个消失在梁架深处的年轻人，左腕有块房梁状的灼痕。
雨珠顺着他的精工表滚落，表盘上的灼痕正微微发烫。前世火场里，正是这块表替他挡下坠落的横梁，表链熔进皮肉的剧痛此刻在雨中苏醒。父亲的身影在闪电中忽明忽暗，手里握着的漆刀与陈砚手中这把形成完美镜像。
食堂飘来新蒸的荠菜香，周明宇重启的直播间里，苏航正拆解电磁脉冲器：“这零件的出厂编号，和学校3D打印机是连号！“林蝉在背景中修补命纸，腕间毒色褪成月白，药玉镯碎片镶成的北斗耳坠泛着冷光。
陈砚摩挲着父亲新寄的信，雨渍晕开的字迹在晨光中显形：「砚砚，真正的漆器经得起百年水火，就像匠人的心性。」阿狸突然跃上窗台，颈间红绳松脱的刹那，那片带着故宫老师傅祝祷的玳瑁甲，正正嵌进漆盒的北斗刻痕。
陆怀瑾默默推来的档案袋里，1985年的漆膜样本检测报告泛着黄。陈砚的指尖抚过父亲年轻时的笔迹，在“意外坠落“的结论旁，有行小楷批注：「梁架榫卯被人为扩大0.3毫米——陈氏工具谱第三十七条：误差超0.2毫米即为废品。」
食堂窗口排队的喧闹声传来，周明宇举着直播手机大喊：“老陈！你爸在队伍最前面！“镜头扫过穿劳动布工装的背影，那人腕间的精工表反光刺痛所有人的眼——表盘日历窗清晰显示着1985年9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