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横空,散发着无尽的光热。
整个城市的气温升腾而起,仿佛落入了火海之中。
刚调查完资料的秋元悠介推开区役所厚重的玻璃门,热浪扑面而来,短袖衬衫瞬间贴在后背。
他眯起眼睛望向天际线,远处那座矗立在热霾中的高架正在扭曲变形,仿佛随时会融化成赤红的铁水。
“警部补,要冰咖啡吗?”
抱着装满档案的纸箱,高桥佑哉从后面追了上来,年轻警员的前襟就被汗水浸透成深棕色。
没等回答,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瞥见屏幕上跳动着“长谷川刑事”的字样,秋元悠介立即向同组之人挥了挥手,快步走向行道树的阴翳处。
“秋元!重大进展!”
电话那端传来长谷川诚真有些变形的声音,混杂着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我们再次搜查了第一案发现场,凶器掉在了废弃漆料厂的下水道里,山本龙一居然没有带走。”
接听电话的同时,秋元悠介手指无意识扒拉着树干龟裂的纹路。
凶器?这是一条虽说十分重要的线索,但也用不上这么激动吧。
想到这里,他突然醒悟过来,难道是能够直接锁定凶手?
不会吧,山本龙一也不是个蠢货啊,这未免太不小心了,真是个奇葩。
树上的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树影里大大小小的光点在秋元悠介的瞳孔中明明灭灭。
这个发现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山本龙一是个疯子,做出什么举动都不奇怪。
没想到这起连环杀人案竟然在第一个不怎么相干的现场遗留了凶器,犯人终于出现了破绽。
“血迹检验结果如何?”
他压低声音问道,余光扫过正在翻看资料的高桥佑哉。
年轻警察正用铅笔在住民台账上勾画,笔尖在“杉并区2丁目”几个字上反复描摹。
电话里突然传来杂音,接着是佐野真由子清冷的声线:
“除了死者石黑明太郎的血迹之外,还有另一个人的。但DNA库里没有匹配记录,应该是个白户。”
“这个消息似乎称不上十分重要吧?”
热风裹着汽车尾气灌入鼻腔,秋元悠介的喉结滚动一下,远处施工中的塔吊在视网膜上留下惊险的残影。
“那你猜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电话中,长谷川诚真笑着问道。
正欲询问详情,佐野真由子却因同组之人卖关子而有些不耐烦。
“你说了这么久,还在卖弄什么关子?让开,我来讲。”
她抢过手机,贴在耳际:“凶器是手工锻造,刀把内有磨灭的影打铭文。”
这种刀具特有的“影打”纹路在记忆中浮现,那是每位匠人在淬火时留下的独特印记,如同指纹般无法伪造。
“你们查到了凶器的刀具店?”
秋元悠介的声音有些惊讶,他似乎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一旁的长谷川诚真见答案被曝出,也不再隐瞒什么,迫不及待地插话:
“山本龙一肯定没有想到,凶器是手工制作,每把都蕴含着制作者的心血。我们请教了德藏刀具的工匠,终于知道了凶器的制作地方。是在...”
“杉并区。”
就在对方准备透露谜底之时,秋元悠介脑海之中灵光一现,脱口而出。
电话那头陷入诡异的沉默,直到佐野真由子的笑声打破僵局:
“看来有人抢了长谷川前辈的高光时刻呢。”
“额,你怎么知道?”
长谷川诚真愣住了。
他郁闷不已,原以为只有自己这组追查到这个地点,没想到新人组也追查至此。
“看来,确实不能小觑精英官僚和新人啊。”
他不禁想起了被新人碾压的东野组,这下体会到了他们前段时间的感触,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洞察到对方心思,秋元悠介能想象到同僚涨红的脸。
他转身靠在树干上,树皮粗糙的触感透过衬衫传来,语气诚恳地询问:
“但我不知道具体是在杉并区的哪个地方?还请前辈指教。”
闻言,长谷川诚真立即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说出了具体地址:
“杉并区2丁目14番8号。”
转过头,看见仍旧忍俊不禁的佐野真由子,他不禁有些恼怒,顿时说道:
“这么好笑吗?要知道你可是和我一组的,长谷川组受损的名誉也有你的一份。”
霎时间,佐野真由子僵在了原地,半截声音卡在喉咙里,仿佛鸭子嘎嘎般的叫声。
刚才恰到好处的台阶让对话重回正轨。
得到地址后,秋元悠介挂断电话,不再理会对面“互戳心窝”的两人。
此时,他望着高桥佑哉手中住民台账上的某个名字——村上翔太郎,42岁,独居,登记住址与刀具店仅隔两个街区。
刚才他们在区役所的调查可不是白费的。
不再犹豫,两人立即赶往地点。
“森田刃物所”的招牌在烈日下泛着晶亮的金属光泽,鎏金古文字边缘已有剥落痕迹。
橱窗里陈列的刀具在强自然光中折射出冷冽的锋芒,一柄大马士革纹短刀旁立着“昭和五十二年作”的铭牌。
推开店门的瞬间,清脆的叮铃声响起。
清凉的空气裹挟着特有的铁腥味扑面而来,凛冽的刀具散发独有的锋芒。
一位穿着作务衣的年轻学徒从里间走出,面带笑容的迎了上来,十分热情的说道:
“欢迎光临,两位客人。请问需要什么刀具?要我介绍一下吗?”
旁边的高桥佑哉正要亮出证件,却被秋元悠介阻止了。
他四下打量的同时,不动声色的说道:“有没有适合处理鱼类的刀具?比如适合鲔鱼的厨刀。”
“有,请问您是喜欢和包丁还是洋包丁?。”
和包丁和洋包丁?
先是有些疑惑,但随即在记忆中深挖一下,顿时回想了起来。
和包丁是传统霓虹厨刀,而洋包丁是受西式厨刀影响而发展出来的刀具。
“洋包丁吧。”
因为正在查案,顾不得什么刀具,秋元悠介随意选择了一个刀具。
年轻学徒推荐手工制作的刀具,尽管价格较高,但强调其独特性。
踱步至手工刀具区,秋元悠介的指尖轻轻拂过玻璃展柜:
“听说贵店的'影打'系列最适合处理大型鱼类。”
他的视线扫过墙上悬挂的数十柄刀具,在靠近收银台的展示柜上定格——那里陈列着与凶器形制相同的款式,刀把上的铭文与案发现场照片很是相似。
随即,秋元悠介掏出山本龙一的照片,对着招待员说道:
“请问,这个人来购买过刀具吗?”
视线在照片上一滞,年轻学徒顿时僵住了,张了张嘴,道:
“可能来过吧,不过因为这款样式很受欢迎,许多人都来购买过,来人的模样倒是有些记不清了。”
看见对方这般紧张的模样,秋元悠介知道其中肯定有情况。
正要进一步询问时,金属帘链突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里间走出一位虎背熊腰的男人。
沾满铁屑的帆布围裙随着步伐微微作响,厚实的手掌按在学徒单薄的肩头。
“两位客人,有什么事情吗?是款式不喜欢还是要退货?”
低沉的声音夹杂着锻铁炉特有的焦灼气息。
秋元悠介有些愕然,对方这般动作显然是把两人当作上门滋事的恶客了。
旋即,他不动声色的亮出警察手账。
明白两人的身份,精壮男人有些不解,但还是让徒弟接受了询问。
“这个男人来这里买过刀具吗?你有没有印象?”
上前一步,高桥佑哉将凶器照片和人像照片并排推至台面,两张照片在玻璃上投下交叠的阴影。
年轻学徒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被血色刀光刺伤般偏过头去,变得支支吾吾的。
“有什么不好说的?快说?”
瞧见自家徒弟的模样,精壮男人也是明白了过来,一巴掌拍向青年的后脑勺。
听见师傅的命令,青年徒弟顿时松了一口气,低着头说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这个男人一周前确实前来买过刀具。”
他吞咽了口气,余光注视着精壮男人了,接着说道:
“这把刀具确实是小店的,但这把手工制品只是略有瑕疵而已,不至于警察来吧。”
说到这里,他的语调越来越低,头仿佛要垂到地面上似的。
死寂在店内蔓延。
精壮男人突然暴起揪住学徒的衣领,咆哮声震得刀架上的刃具叮当作响:
“混账!我说过那批残次品必须熔毁。”
“是...是他说要便宜的机器制品...”
年轻学徒脸色惨白指向山本龙一的照片:
“那天师傅去锻刀大赛当评审,我...我就把有瑕疵的手工刀当机制品贱卖了...”
铁匠夺过凶器照片的瞬间,整间店铺的空气仿佛被投入熔炉。
精壮男人老茧密布的指腹反复摩挲照片边缘,最终重重碾过刀把处的模糊铭文。
“小店新铸的肋差,请务必笑纳。”他突然转身抽出陈列柜最上层的锦盒,语气恳切道:
“这个,就当...贺二位以后高升的薄礼。麻烦贵客不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接过锦盒时,秋元悠介听见里屋未熄的锻炉发出“噼啪”的爆响。
他和高桥佑哉对视一眼,目光中颇有几分古怪之色。
监控录像带转动时的沙沙声里,山本龙一模糊的身影始终贴着屋檐阴影前行,直到消失在杉并区某片老式团地之内。
秋元悠介翻开记事本,铅笔尖在“村上翔太郎”的名字上重重画圈。
监控录像显示,目标离开刀具店后的方向,正是通往这个男人的公寓。
村上公寓所在的昭和式团地宛如水泥迷宫,褪色的蓝漆外墙爬满龟裂的纹路。
在3号楼前停步,两人仰头望着402室紧闭的百叶窗,对方居然不是在地下室这个容易隐藏的地方。
锈蚀的空调外机在热风中摇摇欲坠,排水管在墙面上拖出长长的霉斑。
“警部补,住民台账显示村上翔太郎是2周前搬入的。”
行走中,高桥佑哉翻动着资料,“前租客是...”
尖锐的轰鸣声突然撕裂闷热的空气。
听见响声,秋元悠介猛地转头,瞥见巷口内闪过半张带着医用口罩的侧脸。
“站住!”
他拔腿狂奔,汗水瞬间模糊视线。
那个身影在巷尾一晃,就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行道迷阵中。
面对自家上司的举动,高桥佑哉有些不明白,跟上后,气喘吁吁的询问道:
“警部补,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
“不,没事。可能是我看错了。”
急刹转身的秋元悠介摇摇头,不确定的说道。
但他心中却是生出一丝疑惑,那个身影的确很是眼熟,好像就是最近的时候,在哪里看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