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的呼吸在玄冰洞窟里凝成霜花，火折子的微光勉强映出岩壁上扭曲的冰纹。那些纹路像极了垂死之人蜷缩的指节，从洞窟深处蔓生出妖异的磷光。他按了按胸口的羊皮卷，三百年前那位坐化修士的遗言仍在灼烧记忆：“寻得寒髓玉珏者，当见天地本相。“
靴底碾碎的不只是冰晶。在第五个转弯处，江寒踢到半截冻僵的断指——指节套着的青铜戒指出卖死者身份，正是三个月前进山的陈氏商队首领。他蹲下身，发现断指切口平滑如镜，倒映出自己蒙着冰碴的睫毛。
“叮——“
怀中的罗盘突然疯转，铜针在“坎“位崩出裂痕。江寒贴着岩壁后退半步，方才站立处的冰面无声塌陷，露出下方万丈幽蓝。寒气顺着裤管攀爬，他看见深渊里漂浮着无数冰棺，每具棺椁都锁着条玄铁链，链条上挂满铃铛，正发出细碎的悲鸣。
火折子倏然熄灭的刹那，冰棺群同时亮起微光。江寒的瞳孔剧烈收缩——那些棺中封存的根本不是尸体，而是保持着跪姿的冰雕。所有冰雕的面孔都朝着洞窟深处，空洞的眼窝里凝结着血泪。
当啷。
锁链毫无征兆地颤动起来。江寒拔出匕首割破掌心，将血珠弹向最近那具冰棺。这是他母亲教过的验邪之术：若血珠凝而不落，则怨气已聚形。殷红血滴却在触及冰棺时诡异地悬停，表面浮现出扭曲的人脸。
“生人...祭品...“沙哑的呓语直接在颅骨内炸响。江寒踉跄撞上岩壁，怀中突然滚落一枚玉珏，正是羊皮卷记载的寒髓玉珏。幽蓝光芒自玉珏中心晕开，照亮了岩壁顶端密密麻麻的铭文——那些根本不是修士手记，而是用指骨蘸血写就的忏悔录。
“玄渊开，圣骨现...“江寒念出最清晰的一行，喉间突然涌上铁锈味。玉珏毫无征兆地发烫，他的血沿着冰纹渗入岩层，整座洞窟开始发出类似兽类磨牙的声响。
冰棺群的锁链齐齐绷直。在玉珏蓝光映照下，江寒终于看清那些冰雕的真实样貌——它们正在融化，每个融化的头颅都浮现出与他八分相似的面容。
震颤从脚底直窜天灵。江寒转身狂奔，背后传来冰层龟裂的脆响。玉珏像块烙铁紧贴胸口，在他皮肤上烫出蜿蜒的蓝纹。转过第九道弯时，眼前豁然开阔——
千丈冰渊倒悬穹顶，无数冰棱如利齿交错。渊心封着具水晶棺椁，素衣女子双手交叠胸前，眉心朱砂痣艳如凝血。江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女子的面容竟与祠堂供奉的玄穹天女像分毫不差。
玉珏突然腾空飞起。江寒伸手去抓，指尖却穿过虚影触到棺椁。当掌心贴上冰棺的刹那，三百道锁链应声而断，冰棱暴雨般倾泻而下。他本能地扑向岩缝，却听见清泠如碎玉的女声：“玄阴脉终于成了。“
水晶棺椁无声开启。素衣女子赤足踏在虚空，足尖每次轻点都绽开冰莲。那些坠落的冰棱在她身侧凝成剑阵，剑气扫过之处，正在融化的冰雕尽数化为齑粉。
“三千年...“女子飘落至江寒面前，发间玉簪坠落的冰珠在地面砸出星图，“你来得比命轮所示晚了七载。“她指尖拂过少年颈间胎记，被触碰的皮肤立刻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符文。
江寒想后退，却发现双足早已被冰莲锁死。女子袖中飞出的冰棱刺入他周身大穴，剧痛中九个光点自丹田浮现，在经脉间串联成周天星斗。
“九大灵枢已开其三。“女子蹙眉凝视他胸口的蓝纹，突然并指划开自己手腕。金红血液坠入冰莲，竟在江寒脊背凝成虚幻的冰蓝脊骨，“记住，你既是容器，也是钥匙。“
洞窟深处传来洪荒巨兽般的喘息。女子神色骤变，霜袖卷起江寒抛向出口：“血煞宗的人来了，从此刻起，寒髓玉珏就是你的心脏！“
三道血影撞碎冰壁。为首的老者手持骷髅杖，杖头镶嵌的紫晶映出江寒背后的脊骨虚影：“玄穹圣体！“沙哑的嗓音因狂喜而扭曲，“宗主果然神机妙算！“
女子足尖轻点，漫天冰莲化作剑雨。江寒看见她眉心朱砂痣开始褪色，每次挥袖都会带出金红血雾。当第七波剑雨落下时，老者祭出九盏青铜灯，灯焰中挣扎的婴儿魂魄发出刺耳鸣哭。
“用往生灯对付我？“女子冷笑，发簪化作的冰剑却突然滞空。江寒这才发现她后颈浮现暗红咒印，那些咒文正沿着脊椎啃噬金光。
老者趁机甩出血色锁链：“云璃圣女，您的蚀道咒发作得正是时候！“
江寒突然能动了。寒髓玉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眼前闪过支离破碎的画面：燃烧的宫阙、崩塌的天柱、还有云璃徒手挖出脊骨封印婴儿的场景。当他抓住锁链的刹那，玉珏蓝光暴涨，竟将锁链冻成冰渣。
“不可能！“老者惊骇后退，“玄阴脉未成者怎能操控圣器...“
云璃的剑锋已至。这一剑裹挟着冰渊深处的呜咽，却在贯穿老者心口时被黑气侵蚀。江寒看见她唇角溢出的金血坠地成珠，每颗血珠都映出自己茫然的脸。
“走！“云璃撕裂虚空将江寒推出洞窟。在最后的视野残片里，江寒望见她被九盏青铜灯围困，霜白衣袂绽开血梅。寒髓玉珏突然发烫，将他右眼灼出冰蓝色重瞳——透过这瞳孔，他看到云璃破碎的识海里，浮沉着与自己胎记相同的星图。
雪崩吞没了一切声响。当江寒在十里外的松林苏醒时，怀中多了一截冰晶发簪。簪身内侧刻着细小的星纹，正是羊皮卷末页缺失的箴言：“圣骨烬，天命启；九枢成，轮回逆。“
暮色染血时分，他摸到心口新生的蓝痣。那里跳动的节奏，与记忆里云璃挥剑的频率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