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王小石的心
他握着剑。
这是一口剑，可这口剑和寻常的剑有些不太一样。
剑的剑鞘是直的。
剑身也是直的，可剑柄是弯的。
弯如新月。
他很少擦拭这口剑，这口剑根本用不着擦拭，而且每次擦拭这口剑的时候，这口剑上都会染上鲜红的血。
他极少动用这口剑，这口剑上染上鲜血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他的这口剑已很久没有染上鲜血了，他其实可以不用擦拭这口剑，他其实可以等杀了木子云以后擦拭这口剑，可他没有。
他等不及了。
他可以感觉自己很紧张。
即便是再握住这口他最得意宝剑的时候，他都可以感觉自己的心在颤抖，这些年来，他已遇上了不少高手，经历了不少生死决斗，面对了不少机关陷阱，甚至几次三番从鬼门关逃了出来，可从未有过一次居然如此紧张如此激动的时候了。
即便握住了这口剑，他也说不出的紧张。
他深深吸了口气，手才已不那么抖了。
他用一块白布已将剑身仔细擦了一遍。
这时候杨无邪已将木子云这些时日的行程都已讲述了一遍，而且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他望着握着剑的王小石，一字一句道：“我们都瞧见了他和楼主的交手，可以看得出他的剑法的确有独到之处，即便楼主不是故意要死在木子云的时候，他也未必击败不了楼主，而无论任何人想要击败他，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看着王小石：“原本你击败他的机会应当有四到五成，如今或许也不过三成了。”
温柔一侧听着，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到三成？”
杨无邪：“木子云这六天的日子，看上去是白白虚度了，但实际上却已让他彻底放下了后顾之忧，他原本应当还担心柳生飘絮柳生雪姬这两个女人，可当他独自走进雅间休息的时候，他就已放下了后顾之忧，因此楼主要击败他的机会只有三成。”
王小石淡淡一笑。
“或许不到三成，因为我至今也都不清楚到底要用什么样的剑法对付木子云，到底要不要真的对付木子云，即便他杀了大哥。”
杨无邪盯着王小石的剑，冷冷道：“可当你握住这口剑的时候，你岂非就已下定决心一定要和木子云分个高下，你甚至也都已不在乎生死了？”
王小石沉默了。
他不能否认，当他握住这口剑的时候，他的决心已定下了。
他深吸了口气，转过身盯着杨无邪，一字一句问道：“你认为我应不应当对他出手？”
杨无邪不假思索：“你当然应当对他出手，你是金风细雨楼新任楼主，而苏梦枕正是死在他的手中，于情于理你都要对他出手，而且还要对他出杀手。”
他不理会面色已大变了温柔以及王小石，冷冷道：“你只有对他出杀手，你只有对他毫不留情，我们才能完成公子的交代，而且唯有如此你才有机会击败木子云，否则你只有一败，甚至可能会死在他的剑下。”
杨无邪没有继续说下去了，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如今他已说的够多了。
他走在院中，在冷风肆无忌惮的吹拂之下，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了，他捂着胸口，心里一阵阵抽痛，这一刻他想起了苏梦枕，他甚至想要立刻前往去陪苏梦枕一同共赴黄泉。
可如今金风细雨楼绝对不能缺少他。
他必须活着。
死并不是困难的事，困难的是活着。
这一刻他忍不住回忆起信中苏梦枕留下的那段给他的话：“或许，完成我的志向，代替我瞧见山河收复、天下太平。”
噗通一声，杨无邪重重倒在枯草上，抬头望着星空，喃喃自语道：“公子，你将偌大的重担推在我的身上，你难道不担心无邪扛不下吗？”
他忽然笑了笑，想起苏梦枕平生的信条：绝不疑兄弟。
他是苏梦枕的兄弟，苏梦枕怎么会疑他了。
他苍白的面上又出现了一抹红晕。
他不能倒下，不能让公子失望。
他要活着，不管如何尽一切努力活下去，让金风细雨楼也传递壮大下去。
他是杨无邪，他是金风细雨楼的大总管杨无邪。
风在吹。
风在吹花，在吹树，在吹草，也在吹人。
柳生飘絮、柳生雪姬已立在院中梧桐树下，已有了半晌的光景了，他们瞧着天上的弯月，也望着四周那寂寥的风景。
这四周实在没有什么好瞧的，可她们立在院中足足有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她们只是静静立着，什么言语也没有。
忽然又有一阵大风吹过。
柳生雪姬忽然感觉手臂有些湿润，似乎下雨了。
可既然下雨为什么只有那一瞬间湿润呢？
耳畔已响起了妹妹柳生飘絮的言语。
“姐姐，明日这一战，木子云会不会胜？”
她转过身瞧着妹妹柳生飘絮，在柔和的月光下，她感觉妹妹的脸上隐隐有泪痕，似乎哭过了。
自己这个妹妹一向坚强，怎么可能哭呢？
她以为是错觉。
柳生雪姬沉吟了一下，慢慢道：“王小石是如今金风细雨楼楼主，而且又是自在门弟子，据传前些时日王小石曾拜访了神侯诸葛正我，未必没有从哪里得到什么启示，传授出了什么绝技，因此明日一战，木子云未必会胜。”
她望着有些紧张的柳生飘絮，慢慢道：“可我相信他一定能击败王小石。”
柳生飘絮甜甜一笑，柔柔道：‘我也相信他不会败，他答应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到，怎么能败，又怎么能死呢？’
她望着柳生飘絮，忽然已不想说话了。
她发现自己的这个妹妹已变了，忽然变得说不出的柔弱，甚至有些柔软了？
难道妹妹真已经爱上了木子云吗？
她转过身去，不去瞧柳生飘絮的笑颜。
柳生雪姬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心中也开始祈祷：明日之战，月神大人保佑木子云旗开得胜。
她祈祷完以后，自己都愣住了。
随即也痴痴的笑了。
柳生飘絮瞧见了姐姐的笑容，她忽然发现姐姐又笑起来了。
姐姐已有很久没有笑过了。
这样愉快的笑过了。
此时此刻，灯火通明的屋子，一双推开屋门的手，止住了动作。
男人靠在门前，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笑容灿烂，喃喃道：“木子云啊木子云啊，这天底下恐怕即便是楚留香也未必能比你更有本事了吧。”
他笑着就饮下了酒。
屋顶却有一双明媚的眼睛冷冷盯着这一幕，朱唇上却已流露出不屑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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