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魏徵对母亲,恭孝有礼几十年未曾有一日忘记早晚请安。
我虽不接受陛下额外赏赐,也将食邑散给族人。
可我魏徵本该拿的俸禄,一分没少尽数拿来养家。
只是俸禄微薄,除去家母每日汤药钱,就只勉强够这一大家糊口,何来不孝?
我魏徵一生虽...虽侍...六主…...”
说到这魏徵有些心虚,说话底气明显不足。
他这一生从隋末,跟着元宝藏反隋担任文书。
再到随着元宝藏投靠李密,成为李密元帅府的文学参军。
在李密降唐后跟着李渊,被授秘书丞。
没曾想魏徵在黎阳,意外被窦建德俘获,又在窦建德手下当了起居舍人。
直到窦建德兵败,魏徵又返唐,入了李建成麾下,任太子洗马,给李建成献策,甚至多出狠招要杀李世民,还给李世民下毒。
最后李世民玄武门兵变成功,不计前嫌重用魏徵。
这便是魏徵一生侍六主的由来。
说到忠孝,魏徵身上不再有萎靡不振的颓废之态。
目光灼灼,铿锵有力道:“好在我魏徵穷极一生,终遇贤主,此生无以为报,唯有尽魏徵之所能,全力辅助陛下,平日魏徵与陛下虽常争执,多有僭越。
但陛下知道我魏徵一心都是为了大唐,为了陛下。
所以陛下忍常人所不能忍,得常人所不能得,成常人所不能成,能为陛下效忠,我魏徵死而无憾!何来不忠?”
李泰算是看出来了。
魏徵这人自我调节能力极强,不进行丝毫内耗。
毕竟在这个时代,忠君爱国孝顺,才是大义。
这些才是用来衡量,一个人品格的道德标准。
天已经越来越暗了。
可这个耳室平时是孩子们睡的,连个烛台都没有。
李泰骂的都渴了,咽了咽口水。
“本王原本还想给魏侍中留两分薄面,既然魏侍中要求强烈,那就别怪本王了!”
这魏徵确实比孔颖达难缠许多。
也不怪李世民头疼。
“那本王就给魏侍中解解,你是如何不忠不孝的!”
李泰揉了下冰凉的鼻尖道:“说到不忠,你魏徵魏侍中于国于民上,本王确实无话可说。
可本王说的不忠,不是指你有谋逆之心。
陛下为了体恤百官,特许御用的暖阁火墙,给朝官使用,陛下就是知道魏侍中你清正廉洁,便免去了你府邸的改建费。
你为了你的清名,严词拒绝了陛下的好意,当着百官你那说的是什么话?
你说我魏徵享受不了这价值千贯的民脂民膏,你睡在这火炕上不安心,里面筑的是大唐百姓的血肉,怕晚上睡在上面做噩梦,你此举无异于将陛下和百官架在火上烤。
本来温彦博和李大亮因为陛下减免都出列跪谢了。
你这一张嘴合着,全大唐就剩你魏徵一个清官呗?
陛下本是好心,你却让那些真正吸着老百姓血的人,看陛下的笑话。
这么冷的天,就连本王这么个大男人都觉得冷,你的母亲还只能睡在凉榻上,你的孩子连张榻都没有,还得睡地上。
就算没钱,你咋不给你夏日乘凉的那颗树,砍了给他们做个睡榻?
你咋净苦别人不苦苦自己呢?
再说百善孝为先,我大唐以孝治国。
陛下将孝道纳入官员考核,将不孝写入刑法,不孝者不得为官。
难道你觉得就每日早晚,给魏老夫人问安就是孝顺了?
魏侍中你身为三品朝官、郡公爵位,与你同级的官员,家中老母都过着老祖宗般的日子。
即便魏侍中你廉政、不私下经营。
可就凭着陛下的赏赐和你的郡公食邑,你的母亲的日子也好过现在百倍、千倍!
如果魏侍中你只个普通百姓,只有这般大的能力,你每日都为了生活努力,可你的母亲、妻子、孩子还是只能过着这般贫苦的日子,那谁都没有资格站出来指责你!
而你呢,为了显示自己的高风亮节、勤俭质朴。
明明能让魏老夫人在你的能力范围内,合理合规的,过的更好,你却矫枉过正,全部推了个干净。
陛下赏给你奴仆婢女你不要。
可平日光凭魏夫人一人。
连个能帮她一起给魏老夫人翻身的人都没有。
你可知你的母亲魏老夫人,有多久没有到院子里晒过太阳了?
魏夫人白日在外忙碌的时候。
魏老夫人拉尿在榻上,却也只能硬挺着。
身下怕是早都生了烂泡脓疮。
你可知皮肉溃烂会危及生命?
你魏徵就为了个虚假的名声,硬是剥夺了魏老夫人能安详晚年的权利。
要本王说魏老夫人生你都不如生块叉烧!
这就是你魏徵所言的忠孝?
魏侍中你还要拉着本王去陛下面前,讨要说法吗?”
至此魏徵心中所有的堡垒。
全部被李泰一一攻破。
这次魏徵再也没有能辩驳之言。
扑通一下跪倒在了李泰脚边。
痛苦的抱着头。
“别说了...别说了...求你了魏王,别再说了......”
“你该去跪你的母亲,而不是本王!”
魏徵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起身冲向了左边耳室。
切!我李泰还拿不下你了?
李泰心情大好。
只见他大手一挥。
“橘井,去把东西都搬进来,那俩婢女也带进来!”
李泰都能听见,那边魏家全家都哭的哇哇的。
东西卸的都差不多了。
魏徵才红肿着双眼回来。
烛火的照耀下,堆了满满一屋子的东西。
魏徵皱眉迟疑道:“魏王殿下这些......”
“这些算是从你明年食邑里扣的。”
这时两个年轻婢女也拿着包袱过来了。
齐齐对着魏徵行礼,甜甜道:“见过阿郎!”
魏徵被这两个小婢女,吓得后退一步。
仿佛见到的不是清秀小婢女,而是粉红骷髅。
魏徵不停摆手拒绝。
“使不得这个可使不得,魏王殿下东西留下,人赶紧带走!”
李泰不屑的撇了魏徵一眼,这老东西想什么美事呢。
“这又不是给你当小妾的,是陛下派来照顾魏老夫人和魏夫人的。”
也算这俩小婢女倒霉。
估计她俩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还能给人种地。
魏徵终于不再墨迹。
对着李泰躬身行了个大礼。
李泰立即回礼。
李泰这次一改之前的尖酸刻薄。
谦和恭敬道:“今日之话,并非出自泰的真心,泰对魏侍中为人是打心里的佩服,今日多有得罪,还请魏侍中见谅。”
“殿下无需解释,臣心里都明白,是我魏徵徒活了五十多载,竟不如殿下一个少年之人心思通透豁达。
殿下骂的好!骂的对!若不是殿下将臣骂醒...哎魏徵实在是为自己的糊涂半生,感到羞愧!”
魏徵见屋里只剩他与李泰二人。
魏徵抬起头盯着李泰的脸,眼中却露出怀念与悲痛。
李泰觉得此时魏徵心里想的人,一定不是自己。
魏徵压低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呵呵...真是天道好轮回,不信向天看,苍天饶过谁...
如今的承乾太子,就如同当年的建成太子,天命就不在他们身上,斗不过的,可惜了可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