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粲并未回头，只轻声道:“不要忘记你的初心，剩下的路，要加油啊。”
陈子然心中一动，如瀑的长发垂下，遮去了她眼底晦涩的眸光。
时光荏苒，未来的太师姚粲看起来垂垂老矣，过去的小僧却如松如竹，气质卓然。远远看去，那人清冷如神明，一身素衣，也灼灼风华。
可惜陈子然低着头，没看到姚粲回头那悲悯的眼神。那目光穿越了时光，于深邃的黑暗中，看见了她们的未来。
那是一片破碎的虚空，漆黑如墨、星芒四散，她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这样的华彩，熠熠生辉。只是当无尽的黑暗吞噬姚粲投来的目光时，那星芒也彻底消散了。用无数毁灭才换来的刹那美丽，实在令人惊叹，却也无法挽留，只能眼看着它消失。
姚粲回过神来，虚空的力量真是难以抗拒，幸好，现在改变还来得及。她看向陈子然，未来仍旧荒芜，裂隙透进来的光才格外珍贵。
陈子然尚且不知自己承担了如此的重任。空间静默着，她忍不住抬起头，才发现年轻的太师正静静地看着她。
“太师？”她声音低沉，尽量表现得正常一些，却又忍不住询问，“太师可是看到了什么？”
“虽然这么叫也不错，但现在我还不是。”姚粲面色慈祥，轻声轻语却全然不理会陈子然的提问，只道:“你比我小太多，可又不能叫姑姑，不妨同阿昭一样叫我姐姐吧。”
见她笑着，陈子然也明白是在逗她，于是从善如流地叫她:“姐姐。”
“嗯，这些日子便麻烦你了，若有困惑，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陈子然道:“多谢姐姐。只是，您既已经看出未来，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送我回来。刚来此地，确实有太多困惑……”
姚粲靠近了她几分，轻声道:“可以，随我来吧。”
进了后殿，能看见金碧辉煌的佛像，再走两步，穿过一处走廊，便到了姚粲的寝房。
她解释道:“后殿安排了住处，两位师姐还在讲经晚些回来，可以在这里聊一聊。”
陈子然便顺从地坐下，坐塌与宫廷中柔软的绸缎不同，是由麻绳编织而成，再抬头看这卧房，亦与摘星楼的奢靡大相径庭。
来此修行，虽不为吃苦，却也不为享福。初至只觉条件艰苦，难以接受，待得久了，却又觉此处清闲幽静，实在是个好地方。
姚粲见她神色几番变换，并不催促，只起身向一旁去点了熏香和灯火，这里虽然简朴，倒也不是苦修之地。再回来，陈子然已经平静许多了。
“世事变幻，终有定数。”
“定数？”
“是的，在见到你之前，我也曾推算未来，期待着那位逆天改命者的到来。”
“那现在呢？”
“天行有道，巫族血脉早已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逆转时空之力也无法改变这种消逝。只是承载着其意志的人从未断绝，亟待一个时机重生，你我都是如此。”
陈子然有些迷茫，她，也是巫族？
“更改时空之后，我已无法再推测你的命运，不过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希望你能看到正确的路。”
陈子然听了一番奇怪的话，提着灯回了客房。有些难懂，她揉了揉脑袋，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些。
姚粲坐在塌上，窗边的烛火燃尽。她轻轻抬头，未来的太师，身躯同摘星楼一起化为飞灰，只剩长公主手中的玉石依旧闪烁着光芒。
远方传来的钟声惊醒了林中的鸟儿，陈子然抚了抚额，仍是没能接受自己身负责任的使命。
听说沈颜一大早就提了各种时令蔬果去了奉拓那，顺便把陈昭也拉了过去。
陈昭面色难看地提着水果，为了晚去一点，磨蹭着过来敲陈子然的门，“阿墨，你睡醒了吗？”
“嗯。”她小声应答，又让一旁的丫头去开了门，“睡得差不多了，今日是有什么安排吗？”
睡眼惺忪的两人，彼此默契地没有询问各自的憔悴，只言笑晏晏地互相交谈着。
陈昭将水果分了一半给陈子然拿着，忍不住腹诽道:“阿颜也真是的，不知那奉郡人有什么魔力，只见了一面，竟将她的魂都勾去了。自己去也就罢了，她明知道我与那人……还要拉着我们。”
陈子然尚不知道母亲同奉郡的恩怨，又觉得沈颜与沈青微实在有相似的倔强，一时琢磨不出来其中问题。
此时也只连连点头附和。
陈昭见她如此，也没了说话的念头，又想起沈颜，半不情愿地准备拉着她走去后山，看看风景。
天色尚早，沈颜昨日订下的单子，今日就送到了，不愧是陈国最富有的人，这一手动作，只怕皇室都要羡慕的。
她拿着新摘的桃子，向奉戊说:“主上可研究出新玩意儿了？这些东西虽好，可也挡不住人模仿，只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保不住我这首富之位了。”
奉戊眼中一片空白，那人只拿东西过来，从不与他多言，他也没办法主动联系。只是那年奉郡内乱，若不是她，恐怕他们早就不存在了，心中到底还算有几分尊敬。
“她的事，轮得到你来指点吗？反正这些都是她的，若是将来都没有了，你也不过是被打回原形而已。”
沈颜拿签子扎了下人洗好的桃子喂进嘴里，“说的也是，只是做人下属的总是要说一些没用的话，免得主上觉得我跟你一样对她的事不上心呢。”
奉戊才目露歉意，“陈国初立，内忧外患，主上功在千秋。只是我实在无能，目前还不能有大动作。”
“哟。”沈颜惊奇地看着他，“话倒说得好听。”
陈昭偷偷地趴在草里听沈颜说话，来之前她已经把礼品都交给了奉拓，答应沈颜要来后山并且送礼她都做到了，谁也说不得她。
一旁的陈子然啃着这专门种植的各个季节的水果，忍不住感慨还是沈颜会享受啊。
陈昭被喂了一口苹果，也跟着赞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