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秦淮佩服李巧姑的水平之际,巧姑却是继续示警道:
“虽然是这样,可是陈翠太瘦弱了,我怕她到时候...没有体力撑下去。”
秦淮心道不妙,能让这么有经验的人说出这种话,陈翠这次生产怕是比‘三去其一’还要更加危险。
不行,必须得想个办法。
“巧姑婆,如果到时候遇到陈翠难产,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巧姑手掌竖起,摆出一个往前推的手势:
“我可以外推腹部,也可以调整体位,比如跪坐、侧卧,矫正胎位。”
“但是都必须在产妇有力气配合地情况下才有用。”
“可有手入产门的操作?”
秦淮此刻顾不得什么礼数,认真讨论起了这个时代的生产技术。
要知道,这个时代妇女生产的死亡率超过了百分之十。
‘生产关’是名副其实的‘鬼门关’。
“产妇昏迷不醒的时候,我会手入产门,正其胎足。”
“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这么做,产妇会剧痛且极易生病,想来是我过界之举触怒了天条,降罪到了产妇身上。”
李巧姑说到这里,语气里似有不忍,也有无奈。
秦淮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上天惩罚,而是细菌感染。
不过这倒是给秦淮提了个醒,让他想到了一个方法。
产夹!
他可以为此做个产夹出来呀!
这玩意儿他在纪录片里见过,结构非常简单,一点都不复杂。
想到就做。
秦淮直接拿起了笔,画了起来,不消一会儿,一个立体产夹图就画好了。
这产夹由两个对称的弧形叶片交叉组成,形似大号的医用镊子,再通过铰链与一个握持式的手柄连接。
“巧姑婆,你且看看,这是产夹,替代你的手,可好?”
李巧姑接过硬黄纸,用手比划着产夹的大小,似乎是在和小孩子的头部大小作比对。
“这个侧弯,非常贴合胎儿的头。”
李巧姑接生多年,经验丰富,实操技术扎实,一眼便确认了这把产夹的重要作用,还能看出叶片内陷的弧度专为贴合婴儿头部轮廓特意设计。
确实有点厉害的。
“秦县令,您怎么想到这么好的主意的?”
刚问完,又语带希冀问道:
“这个东西能做出来吗?”
秦淮点了点头道:
“可以做出来,明日就可给你。你再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东西很好,一是您要尽快做出来,我要练习一番;二嘛,您要帮我劝一下产妇的夫君,我怕他不同意我用这个。”
何巧姑扬了扬手里的图纸:
“毕竟,夹子夹过之处,一定会伤到胎儿,留下淤青几乎是不可避免的,甚至可能伤的更重。”
秦淮点点头,何巧姑说的跟他的认知完全一致。
“陈翠生产时,你全权掌控,根据形势便宜行事,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秦淮给巧姑吃了一个定心丸。
“大胆决定,小心行事。”
“大伟,你赶紧把这张图纸...算了,我自己去。”
他本来和李施群约好了,要在县衙谈事情,而且此刻高县尉应该查案回来了,倭国的事情,因为他来自未来,总是要比别人警惕几分。
虽然这产夹设计简单,并不难做。
但是毕竟事关人命,他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做。
对,还得拉上杨潜。
二人刚到蒋干莫这里,就看到这家伙正在小心翼翼地踩着人字曲柄,一点一点的削着表面光滑的铁管内径,旁边两个年轻男人正捶打着烧红的镗刀,重复着他之前和秦淮合作炼弹簧钢时的操作。
铁管被镗床牢牢夹住,正上方不断地滴下水来。
这是秦淮后来增加的水冷降温系统。
避免金属摩擦产生的高温,导致铁管变形。
他顾不上检查铁管的生产情况,把图纸一把拍在桌子上,大声喊道:
“蒋公,停了停了。”
没办法,不大声一点,根本听不到。
蒋干莫本来不想搭理秦淮的,他的铁管正做到关键时刻,不太想分心,可是见秦淮神情严肃,只好退出了操作,赶了过来,脸上颇为不忿。
“找我何事?你不想撸好管子了是吧。”
“蒋公勿怪,这里确实有更急的事情。”
说罢,他把桌上的图纸推了过去。
蒋干莫放下手中的量尺,拿起图纸看了一会儿,疑问道:
“这不就是个夹子吗?这么简单的东西,如此着急干什么。”
“蒋公,这是救命用的,你不可大意,必须做好,现在就坐。”
“救命用的?一个夹子能救什么命?”
秦淮见蒋干莫一脸不信,为了让他全力以赴做出好的夹子,于是就把可能要用到救治难产儿的事情说了一遍。
没想到蒋干莫听到秦淮说的情况,脸色有些阴沉,一言不发。
秦淮看他的神情如此严肃,怕他们觉得这是犯忌讳的东西,不想配合他做,正准备继续劝说,没想到蒋干莫将几个徒弟叫了回来,开始分工。
赶来配合的杨潜,对着一脸不解的秦淮解释道:
“秦县令有所不知,蒋公的亲姐姐便是难产而死。”
秦淮哦了一声,连忙告了声罪。
“唉,我实不知此事,急切之下竟然让蒋公想起来伤心往事,反倒让我内心难安了。”
“秦县令莫要自责,我与蒋公相交多年,我敢肯定,他这个样子,并不是在生你的气,否则他肯定不会去帮你做这个产夹的。”
“那他这是?...”
杨潜看着蒋公认真、投入的模样,蓦然叹了口气:
“我想应该是遗憾与触动。”
“遗憾在,如果世间早有此物,蒋公应该在想自己的姐姐是不是可以活下来?所以他一定会倾力去做好这把产夹,减轻自己当时听到姐姐哀嚎,自己困于门外却无丝毫助益的痛苦。”
“触动在,蒋公他打了一辈子的铁,从来都是给别人做害人或者防止被人害的东西,刀枪箭棒,武器铠甲。”
“不瞒您说,我们已然隐隐猜出您这铁管的用途,他与我说过,他不想再做这种害人之物了,为此,我与他有过一番争论。”
“我与他说,厉害的害人之器,要掌握在善良的人手里。”
“他当时问了我一句话,如何保证你的这个秦县令就是那个善良的人?”
“我想,此刻也不用我去跟他证明什么了。”
杨潜一口气说到这里,看着蒋干莫略显萧索的背影,手指着那个简单的产夹图纸:
“毕竟,这个世界上,千百年来,万千众生,何曾有人想过,用这铁器、用这技艺,去救世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