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林雪夜,是大一分宿舍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床位上,黑衣服,黑头发,皮肤苍白,面容沉默,在高考完享受吃喝玩乐后的一群男生里显得格格不入。
那时我的第一印象是他很瘦,偶尔看你一眼,眼神也是回避的。
与林雪夜同宿舍的第四年,我半夜打着手电筒出去找他。
考试周的凌晨两点,连肝游戏的老哥都收心睡了,我摸下床喝水,看见他的床头灯还亮着,黯淡的一小盏,就知道老林又在通宵自习室复习。
三年里导员找我们几个沟通过数次,话里话外暗示老林心理有问题,你们多看着点,不要闹
出什么事。我只能打开手机电无筒,认命地出去找他。
林雪夜这人的确奇怪。有些人一天睡两次觉,夜里七小时,中午一小时;老林一天也睡两次觉,凌晨四点到八点,傍晚五点到九点。我们带着外卖回来享受夜生活的时候,他在灯光大亮的寝室里塞着隔音耳塞睡得和猪一样,九点钟准时爬起来,饥肠辘辘地去拿通常意义上被称之为夜宵的一顿饭。
等晚上十一点多,全宿舍爬上床要睡觉的时候,他收拾好背
包,出门自习去了。
我们集思广益,对他提出过以下猜测:装逼,复读一年疯了,发现自己复读一年考上天坑专业疯了,是个吸血鬼。
老林对这种玩笑话只是一笑了之,和他起过一点小摩擦,也在宿舍长的调停下过去了。
除了作息规律反人类,他人品还是不错的。
齐昊是我们寝室的宿舍长。南方人,白净温柔那一挂的,和谁都能处得来,美中不足是个头小了点,属于很容易和女生成为朋友并且止步于此的类型。他终于向意中人表白被接受的那一天,大家都很高兴,宿舍长提议去聚个餐庆祝一下,连老林也难得在晚餐的点跟我们出来了。
他起身跟齐昊碰杯,认真地说,能追到我兄弟,算她有眼光,好好谈。
我突然想起来大一那会,也是同一家饭店,我们几个没带林雪夜出来聚餐,齐昊自作主张打包了一份,回去放他桌上,轻描淡写地说你睡过了,哥几个给你带了一份。这只是齐昊
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做的很多小事之一。
我不知道老林真诚的庆祝是不是某种投桃报李,但这些都是过去了。两年过去,临近毕业,齐昊突然和他对象分了。
我去通宵自习室看过,老林不在,只有习题摊在桌上,又顺着走廊找,终于在天台上看到他。
这人坐在水房顶上抽烟,看到我,他从高处摆了摆手:“烟味大,怕被宿管抓了。”
“大半夜的不学习,想什么呢?”
宿舍有七层,再加水房的高度算半层。第一次出来捞老林的时候,看清他大半夜坐在高楼边缘,我差点直接打给自杀干预。他赶紧解释自己没事,然后从水房上快步下来阻止我呼叫辅导员。
但那时候深更半夜,学校里灯全灭了,漆黑一片,而他没借助任何灯光照明,跑下楼梯又绕开了地上的管路,一步不差地冲到了我跟前。
当时“室友要跳楼”这个想法的冲击过大,以至于我过了好久才回过味来这个细节。拿去问老林的时候,他很奇怪地反问我说:你夜里看不清吗?你是不是不吃胡萝卜?
我:******
权当此人有怪癖又天赋异禀,我说服自己习惯了这个事实。夜风涌过来,烟头一亮一灭,他举着不动,说:“我担心齐昊。”
我默然。
齐昊没完整把为什么分手跟我们说,我们就旁敲侧击,问导员、问他对象相熟的女生,东拼西凑打听出来的事实是:齐昊的二叔用他爸的名义在外面赌钱,输了几十万还不上,自己脚底抹油跑了。债主上他家门闹,正好赶上齐昊带对象回家见家长那天。
小县城,农民家庭,他爸唯唯诺诺不敢吱声,他妈觉得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指着齐昊对象的鼻子破口大骂,债主就在一边砸他家的碗和盆,最后搬走了电视和旧电脑。
两人原本准备毕业后就谈婚论嫁,闹出这件事来,女朋友在宾馆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坐火车走了。
那次假期回来,齐昊的表情就一直很惨淡。老大私下找他聊过,我们几个也打算能帮则帮,齐昊只是说了个数,而后勉强笑着摇摇头。
“钱都不是问题,我可以慢慢打工还……“他低声说,“是我爸妈,他们觉得无所谓,赖一辈子就赖一辈子,债主又不能拿刀逼着脖子逼他们去抢钱……
我们心里都难受得慌,又帮不上忙。
只是偿清欠款还好办,但是插足其中的人想要走出这个泥潭,却变得举步维艰。他父母的意思是,齐昊工作后存款该给家里的照给,还钱不是要紧事;债主天天为这事去他家闹,放话要来学校告状,说这个大学生的父母是老赖;至于那个不知所踪的二叔,不知道是不是还拿着他爸的身份证在赌钱,而他爸的原话是:亲兄弟,让着点就让着点。
想起这些事,一阵愤怒涌上心头。
“没事的,我们多帮帮他,总能把这事摆平的。”我试着轻松地说,不知道是宽慰他还是宽慰我自己。
老林摇了摇头:“我就是怕……齐昊心理上熬不过去。
他抖掉烟灰,一点橙红的火光在夜色里划了个弧线飞出楼外,往外坠落下去。
这话意味不祥,我困意清醒了一半:“你他妈胡扯什么呢?”
他转头看我,仿佛透过夜晚看清了我脸上的色厉内荏。
“就是那个意思。”他说,“我知道那是什么样,齐昊现在不对劲。你也别跟我在这闲扯了,去看看他睡没,如果这个点还没睡着,我找个时间带他去开点药。”
“大家都是大学生,不要讳疾忌医。”老林补充道。
最后我们还是没能把齐昊成功拽去医院。
他举着平板,诚恳地跟我们讲:“真的复习不完了,哥,要挂科了。”
天大地大,考最大。这学期要考的科目多,齐昊背书背得废寝忘食,我们暂且就把这事搁置了。等考试完,几个人提议说咱们不如一起去旅游一趟散散心,我觉得这个主意好,齐昊也点了头。
大概是考试周的暴打多少让他暂时放弃了原先的忧虑,他脸上有了点微笑的模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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