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暗中无言地点点头,咬牙直往前窜,很快来到超级货车前。这个角度刚刚好,可以将整座副仓所有墙体看全。
就在我刚想移出第三瞳时,就听得暗处传来一声狗叫。这种娇嫩的声音,分明是条小型犬,在爬泥坑的过程之中,我就听见过一次。但这回狗吠声太清晰了,那小东西似乎就躲在副仓石墙背后,正胆怯地冲着我叫唤!
“哪来的狗?宝贝,不要怕,到我这头来。”我冲着石墙做了个抱抱的动作,这个姿势很管用,在我老家哄小狗玩都是标配手势。一般小东西瞧见后,会睁着委屈的大眼睛,连连吠叫跑来跟前任你抚摸。
“你在对谁说话?”那头的范斯百思不得其解,大声发问。
“货卡后似乎藏着条小狗,你刚才没听见狗吠吗?”我弯弯腰,蹲下身子往车底扫了几眼,可惜这底下都是厚积淤泥和稻草,什么都看不见。
“没有,老范我屁都没听到。你先别去管其他,专注眼前便是!”他烦躁地一摆手,道:“拖不回Alex,这法国小青年就永远不会醒来,究竟是人命重要还是狗命重要,自己掂量吧!”
我定了定神,将全部杂念摒除,缓缓移出第三瞳。就在眼轮转至正面时,车底下那小东西似乎一动,我的脑门立即布满冷汗。双眼无意中如在藏品室那样,勾成对角,成了斗鸡眼!
顿时,那股让人崩溃的极度难受直冲上来,我的大脑就像被人抽去一部分般疼痛欲裂,眼前所有平整绿线迷乱成团,不停疯狂跳跃!
“你晃来晃去到底在干嘛?要快,再等下去Alex就彻底嗝儿屁了!”范斯依旧在那里大喊大叫,他说:“我刚才见到最可怕的一幕,法国小青年嘴里正在往上冒水泡,也许他人没倒载水中,但嚎灵会令他产生在水底沉溺的一切感官。普通人憋气也就是二分多钟,我不知道他能憋多久。总之,已经没时间了,如果你办不成也不用再看,他是肯定拿不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努力?少罗嗦,知道了。”我忍住剧烈苦痛,眯起眼减弱些恶心难受,心想站那头说谁不会,你来尝试下我现在的感触,哪怕只是一秒,都能让你背过气去。但我是谁?拿波里小子,Holeethman家的小儿子,岂能在这里活活憋屈死?不论人还是命,我都要紧紧握在手中!
那就让冲天的难受如春天微风扑面而来吧,我无惧于天旋地转!更不懂妥协!
也许是我这诅咒发誓起了作用,那种苦痛略有减轻,绿线开始停止跳动,渐渐平抚下来。我深吸一口恶臭的空气,将视线铺陈开去,直透货卡背后。果不其然,那里真有道门,但被铁栏隔开,正有一只白色贵宾犬受惊转身飞跑,在另一头更宽的黑泥地上打转。而在小狗身后几十米远的角落里,赫然站着一条瘦小的身影,那是个小女孩,正用一对哀怨的罩子远远看着我!
虽然这幕景致叫人鸡皮疙瘩栗起,但相比目前乱局,并不是最重要的。范胖让我找的东西,与此同时也被发现了。在这道铁栏栅的小门上,倒吊着另一具橙黄的怪尸,它的四肢让锈铁丝重重捆绑,两条手臂从腕子处被割开一直裂到腋下,应该是被人以极为残酷的方式处决,流光身上每一滴血液而亡!
而在这具怪尸四周,也就是小门的外墙上,画着十六个图案。它们各自轮廓虽略有不同,但全部都是椭圆外形,每一个都有世嘉土星手柄大小。上面染着极其鲜艳的涂料,例如孔雀蓝、洋红、藤黄等纯色色泽。制作精良,绘制工整,显然下了大功夫,就像生怕别人找不到它般醒目!
“范胖,我看见了,我也找到了,在货卡的背后,有着同样一具怪尸!它和那头淤泥里的那个一样,也是发橙发亮,你说这会不会也是嚎灵?!”我急忙侧回第三瞳,一边揉着眼窝一边叫道。
“啊?嚎灵有两匹?这麻烦大了!”范斯绝望地嘶吼一声,懊恼不已。他对我挥挥手,道:“这两头两脑各摆着一具,分明是要将咱们困死在此,你先退回来再说,别再继续靠近它!”
“我还没说完,这里除了一具枯骨怪尸,其他的怪事更多,另外门我也找到了。不过在门外墙一圈,被人画着十多个图案,就像符咒。”我转身往回赶,顺手将起先扔在一旁的汽油桶提在手里,打算无论发生什么,都必须得试上一试。
而就在此时,他那头传来一声鸡鸣,令我浑身一凛,不由睁开双眼。
“你那里发生了什么?哪来的鸡叫?”
“小老弟,那是我做的报时,”他急忙将视线投向表盘,说:“十点正,到了!”
范斯所谓的十点正,是指他发梦的镜像之中,瘦子马洛会沿着我们走过的路来到这个破窑里。但根据形容,你抓不住他喊话他也听不到,完全就是相隔两个时空那般。因此,在发现嚎灵这档子破事前,我们原本打算在这里坐到十点,等待验证结果。所以,他特地在表盘上做了个报时,以免自己错过。
见我提着汽油桶心急火燎地过来,他一把将我拦下,低声说道:“冲动是魔鬼,好好想一想,他就是这么折的,你容我点时间。如果真像幻象里如期发生,我倒是有了主意。”
“什么法子?”我不耐烦地往墙根那头张望,想看看Alex口中吐出水泡是怎么回事。岂料,这一回头,不由令我吃惊地张大了嘴。不知何时,Alex翻了个身,双眼微微睁开,双手似乎可以机械般活动,但依旧开不了口,他正在努力尝试看清四周。
“诶?他好像是醒着的,这也表示,受控制的魔魇正在减弱。这么看来,他似乎没有生命危险。”范斯见Alex没事,长吁一口气,整个人像虚脱了那般。不过,当他注意到那个眼神时,便低头又看了看表,无端冒出一句来:“怎么回事?时间还未到啊。”
我也凑过头粗略看了下,表盘指针指在十点这道杠上,那句怪话好像是多余的。
“你不是说十点吗?这会儿正好十点,什么时间还未到?究竟怎么回事?”
“是十点没错,但不是刚过正点么?之前我描述时,漏了一个细节,当想起来时被嚎叫一折腾,回头又给忘了,其实是这样的。马洛出现之前,这个破窑滚进来一团圣埃尔摩之火,我正寻思它是打哪进来的,不由往后退了退,手臂正巧抬起,这才看见钟点。然后,泥坑那头才有了动静。”他侧转脑袋东张西望,指着打坐怪尸的方向,道:“那团蓝火,就是打附近哪个角落滚进来的。我哪怕现在都在回想,它究竟是通过什么路径过来的。”
“你说的那圣火又是什么?我对宗教性质忒浓厚的那套一窍不通。”
“这和宗教哪跟哪啊,完全是一种自然现象。哎,有时间再说它是什么吧。总之,如果一切都按幻象的剧本来,得先出现一团火,记住,一团发着蓝色光芒像电流般的火球,然后它往泥坑转角而去。到了这一步,老马才会在身后出现,你就拭目以待吧。”
就在这时,一个特别重要的疑问浮上心头。其实在这之前,我早就预备问了,但事出多变外加耳鸣,几乎快要将它遗忘。想到此,我一面紧盯墙根,一面问他:“跟我说说,在你的幻象里,只有两件事与目前一致。一是水排走了二是这破窑光线明显亮了许多。但我最想知道的是,我们两个当时在干嘛?”
“你和Alex?诶?这个。。。”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跟着又皱起眉头,在原地打转走了几圈后忽然停下,迷茫地看着我说:“你们俩个?好像,好像压根就不存在啊,这里就只有我。”
“这可真是咄咄怪事,我劝你啊,还是别指着这个幻象能带来什么好运了。合着被你如此一说,我觉得我所见到的幻象,对现在局势毫无帮助,这就是那具怪尸制造出来的。”
“不,肯定有解释,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只不过我暂时无法将它们全部联系起来。”他顿时变得烦躁起来,又开始不停支起手臂看表,同时左右环顾。
我再度扫向地上躺着的Alex,此刻他双眼已完全睁开,正在不停眨眼,似乎是要我们注意自己背后。当我见到这个眼神,不由汗毛倒竖,难不成此刻正有什么无法想象的危险蛰伏在四周?
与此同时,墙根处那具怪尸猛然张开糜烂的下颚,干枯脑袋颤抖个没完,深陷眼窝里的一只灰褐眼球“啪”的一声掉落下来。我不由大愕,这难道是要诈尸?范胖不是说那东西根本就是死透了的吗?怎么还在动?想到此,我立即捡起腰刀。
“范胖,这究竟是什么状况?”我用手去拍胖子,让他也注意墙根处的异象,起码该应一声,遇上这种事我们要如何对付。岂料,两手抓了个空,我不由狐疑地转过身去看,当回头时,只见身后空空,哪里还有胖子,这家伙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我惶然地四下张望,想要找出他的影子,余光散瞳下,车道里正有条黑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来!我忙抽身闪避,同时举起腰刀,对着那东西抡过去。谁知,我什么都没挥出去,反而自己重心吃不稳,跌了个狗吃屎。仰起脸的同时,原本抓在手里的腰刀,居然斜靠在石墙壁上,我手上什么都没有。
转瞬之间,那条黑影飞扑上来,一把拧住我胳臂,将我整个人从地上拽了起来。我这才看清,那是原本躺倒在地的Alex。此刻,他见我正木然地盯着他,忙用手将我往那道藏电路的内墙里一推,自己也跟着挤了进来。
就在这时,我的眼前闪过一道炫目蓝光,果然出现了一团亮得刺目的火球。它像风滚草般肆意滚动,伴随着嘶嘶电流声,绕着破窑前仓车道来来回回。
“这,这就是所谓的圣埃尔摩之火?”当我见得这团奇怪耀目的火球,打心底产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神圣感,双腿不由自主发软,几乎就将膜拜下去。这股火焰,恰似昏黑一片的绝境之中,射入一丝希望之光!
“你这是怎么了?”他尽力将我架起,掩住眼睛叫道:“小心看着点,被这团火碰到,咱俩就成烤猪了。”
他的话音未落,腕子上的电子表“哔哔”作响,Alex这才一惊,忙去看它,叫道:“林锐,这是我做的报时,十点正,到了!”
我怎么觉得这句话那么耳熟?一分钟前范斯才对我说过,句子的每个词都一样,只是称呼变了。这短短几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胖子无端消失,原本躺倒在地的Alex生龙活虎?凭空冒出个蓝光大火球,淤泥里的怪尸又好像诈尸了。一团夹着一团的迷惑挤满脑海里每一个细胞,我几乎将要崩溃!
如果说一切都是幻象,那嚎灵的能耐实在大得可怕,这东西如若不除,我们绝对无法活着走出这个破窑!想到此,我一把推开他,打算拿起汽油桶过去烧它,可是,转角过道里只有刀斧和我们摞在一起的包,燃料根本不存在。再一回头,那桶子好端端摆在副仓的障碍石墩上,我压根就没将它提过来!
如果再多想一层,我似乎也不可能将它提着走,因为在刚才的感触里,这铁桶轻得就像羽毛。而之前点火把时,他们俩人是让我拿着大斧,合力抬起倒灌的。但这又要怎么证明范斯的无端消失?他的包现如今还在原地。
只有一件事,可以判明当下是不是仍在幻觉之中。我方才明白自己挣脱他的手到底是为了什么,便急不可待地扑向背包,打里头掏出胖子的数码相机来。
数码相机的光屏上,清晰地显示出几张杂乱无章的快速拍摄,地点就是墙根,那具橙色的怪尸,双眼死死盯着镜头。这么一来,我陷入到旷古未有的迷茫之中。现实与虚幻,此番已经彻底搞不清了!
Alex眼神戚戚然缩在角落,对我做了个噤声,指了指泥坑方向,压低声调说:“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瘦子马洛吗?我不知他之前遭遇了什么,反倒没那么惊惧,便停下手,往墙头靠了靠,朝着那头透了起来。
泥坑方向寂静一片,丝毫怪音都不存在,只有那团火球在折转口缓缓地滚来滚去,根本就是看无可看。
“那是个什么人?”他依旧缩在原地,颤声问道:“是不是眼镜?”
“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你居然也信范胖扯淡的那一套。”我朝他一摆手,问:“跟我说说,之前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人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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