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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白胡子老头厉声大喝,夹紧马肚开始撤退。才窜出没几步,他一扯马辔,又调转回身连连咒骂,脖子上青筋暴起。

云诺虫因被散物驱赶,又遭制势马撕咬,这才吃痛往前飞窜。见身后凶神恶煞的人刚一跑远,便收停脚步,悠悠然回到了淤泥池边。大团长只得再度抽身回去,继续甩起手上怪鞭猛劈。其结果,只要他抽身离开,云诺虫便立即退回,始终不肯跑近水里。远处那座石龛铁棺究竟藏有什么玄妙?乱闯会带来何种结果?想必它比所有的人,都更加清楚。

胡子老头见自己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便怒不可遏地跃下马来,走到云诺虫前发了疯般鞭挞,看得叫人触目惊心。这东西见其吃了秤砣不再退走,只得将身一拱,踏进淤泥池子里。

大团长见云诺虫已窜出去十米有余,便返身上马再度回窜,结果仍是一样,蛇形怪影一见督战队离开,便又立即逃回泥地,舞动两侧四条飞镰,嘲笑般地望着他。

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众人以为云诺虫只是低等生物,被驱赶后便会猪突狂奔,岂料这东西比人还精。若大团长搞不定它,将颜面大失,甚至还会遭人诟病。恰在此时有个憋大招很久的人,觉得机会到了,便走到牝马旁,仰脸对满面怒容的老头悄声耳语。大团长思虑再三,便点点头,与这人一同朝着淤泥池过去。

勿忘我似乎胸有成竹,不时回头得意洋洋地瞟我,嘴角上翘带着惯有的奸笑。

“她没准懂些手段,这也是大团长留下獍行的原因。”布伦希尔蒂扶着我双肩,道。

“既然她早有点子,为何始终旁观?这不是存心让胡子老头出丑吗?”我转过脸,问:“如果成功了,便让弥利耶抢了头功,你们又为何不出手让她白占这个大便宜?”

“这是很危险的事,有这种头功也没人愿意去接。更何况你不征得大团长同意便自告奋勇,岂不是更不给他面子?獍行是公害,按理说遇见就得除去,而那个女人也是在给自己特赦说明更多的理由。”她兴奋地注视着俩人一举一动,说:“我是头一回见这么大的阵势,暗世界许多势力都云集在此,太壮观了。”

“这么说,你也同样捕杀弥利耶?”我听得浑身战栗,忍不住想要逃离,身子开始慢慢倒退,说:“我很久没见自己朋友了,想和他们打个招呼,你慢慢看。”

“一会儿彻底放松下来再打招呼不迟,你的朋友们也不急着找你。”我才走没几步,又被她一把揪了回去。布伦希尔蒂朝我眨眨眼,笑道:“难道你怕我?见你与那女的跪在泥地上,我便知你也是獍行。放宽心,你已被赎买了。就算没那回事,你如此漂亮我也下不去手。我很温柔的,其他圣维塔莱都嫌我是个话痨,不太爱搭理我,我想与你多聊聊,咱们交个朋友好了。我很好奇,你平时是怎么保持身材的?塑胸那么成功,又没用过硅胶,真好似天仙下凡一般,连我都馋你了。”

“这种话题啊,”我被她上上下下看得满面扉红,不由垂下眼,尬笑道:“就是长期不吃早餐,抽烟熬夜,不节食生活不固定,见到肉不要命吧。对了,你们通常都干什么?”

“他们各有各的爱好,有些爱旅游,有些爱摄影,我自己嘛,爱上留言板(ChatRoom)聊天或打打游戏。”她见我很吃惊,掩嘴大笑:“我说吕库古小姐,你该不会认为我们都是苦行僧吧?其实我们是特殊佣兵。”

远处的大团长和勿忘我站在泥滩前十米开外,正在轻声低语,她不停指着自己,胡子老头则连连摇头,最后坏胚子一摆手,才最终定下计策。大团长翻身上马,提给弥利耶一把散物,又取出那条怪鞭,驱赶制势马前进,对着蛇形怪影劈里啪啦一顿狠抽。那牝马也被激怒,照准云诺虫身子狂咬,我不知这马儿身上究竟披挂的是什么,蛇形怪影抡着飞镰砍劈它,不仅没有伤到制势半根毫毛,相反被马儿硬生生扯下两条来。霎那间,云诺虫痛不可耐,便狂叫一声开始前窜,踏进了淤泥池中。

大团长见势一夹胯下坐骑开始狂奔,而勿忘我则屹立在池子前纹丝不动,一旦蛇形怪影想回撤,她便不停向其抛掷散物,很快,这东西被逼到那条矗立中央的熔岩柱前!这时,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在飞奔的制势马边上,忽然出现另一个勿忘我,胡子老头伸手拉她急速上马!我以为自己眼花,忙看向池子,见她仍站在池子前!

“原来如此,是眠月镜棱!”柳条镇的女招待惊叫一声,指着那端飞驰的俩人,向自己同伴喝道:“成功了,这獍行有两下子!退!继续退!给他们让道,众人莫要挡路!”

这个名词我在弥利耶破墟败墙激战时听过,那时我与她坐在窄道下说话,Alex戴着掘墓人面罩率领其余三人包抄,结果却在其他巷角扑了个空,那便是眠月镜棱。后来听正直者详细说明,其实就是傀儡术,以自己身上某些器物留在池子前给敌人造成假象,真身却早已逃跑,是高阶獍行保命时惯常手段之一。

世界之子们应了一声好,慌忙分立两旁,给狼奔豕突的他们留出空间。勿忘我跃下马便飞窜到我身旁,一把将我从正直者手中拖了过去,紧紧抱着我的腰得意地奸笑。熔岩柱子前的达米安.吕库古哪怕再狡猾,也不及坏胚子的十分之一,见自己已无退路,便索性开始爬壁,打算蹿到柱子顶端,另找捷径逃生。就在蛇形怪影漆黑的身躯与巨大石柱融为一体之际,淤泥池上空便传来一声晴空霹雳,伴随着连串撕裂声由远至近开始炸开!

这股剧烈的爆裂将整片淤泥池方圆两百步范围震得地动山摇,无数劲风凭地刮起,将附近突兀的山石几乎削平,围绕石柱的四扇铁阀牌门就像被一股无形力量驱使,轮得呼呼作响。云诺虫巨大身躯在在半空中被炸成了碎块,一缕冤魂无奈又不甘地直下阎罗殿,彻底粉身碎骨了!就在达米安被轰死的同时,铁阀牌门开始减速,当几乎完全停止下来时,其中一扇腐朽牌门嘎吱一声,从轴承断开飞甩出去!

“当着这么多人,你还敢对我放肆?”我不知发生了什么,正看得目瞪口呆,忽觉脖颈一痛,勿忘我凑过来轻咬一口,双手越发收紧,勒得两肋发痛。我使劲去掰,却纹丝不开。

“他们现在才顾不上你这小贱人哪,哪怕我当众将你扑倒,别人也不会来管闲事。”她拧着我的下巴,转向右侧,道:“你的朋友正在看我们,我这是在告诉他们你是我的。”

“你想干嘛?打算继续揍我?我们迟早要分开的,我才不会跟你乖乖回去。你真以为我怕你?这里光线很足,再动手我一定打得安娜认不出你来。”我将身子前倾,用后脑勺狠狠撞向她玲珑的鼻梁,勿忘我忙闪身避开,我挣脱禁锢,撩起袖筒,打算与她再打一架。毕竟四周密密麻麻都是人,她肯定不敢造次。

谁知,世界之子们就像看猴戏般歪着嘴干笑,不仅不上前拉架,反而饶有兴趣地围成一圈看,甚至还有押注赌博的。在他们眼里,弥利耶之间互相残杀,是罕见的闹剧。

“还敢动手?你这小骚狐狸,看我不将你当众剥光好好羞辱一番!”勿忘我一个后空翻跳回人堆里,向着世界之子招手,喊道:“押注她赢十倍,三十倍也成。老娘给你们这帮饥渴男人好好开眼,让你们知道所谓的吕库古小姐乡下妞的本色。”

“够了!”她才没笑几声,脸上便遭来重重一记掌掴,正直者怒目圆睁,站在她身后捏着拳头,叫道:“你很能打是不是?”

众人见圣维塔莱大有跃跃欲试的架势,便嬉笑着退开几丈之外,给她们腾场地。

“我才不跟你这耍笨气力的母猪打架呢,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弱智啊。”勿忘我嘿嘿一笑,竟背着手绕开她,独自走到另一侧石壁前坐下,掏出人骨刀剔起自己美甲的污垢来。

大团长也被身后吵闹惊扰,扭过脸看了几眼,便将手中怪鞭掷在地上,四下里顿时鸦雀无声。我以为他可能要主持公道,谁知胡子老汉只是指了指眼前这片空旷山道,说就将指挥部架设在此。虽然云诺虫已死,但只是展示出熔岩柱能将靠近的人马撕得粉身碎骨,至于它是什么,仍难以判断。他还需做其他试探,这些事将交由圣维塔莱来处理。至于我与勿忘我打架,随大家乐意,只要别干涉他办事就成。反正他不是治保主任,也不是妇女协会会长,没空调解女人间的矛盾。

勿忘我这招极为狠毒,正因我不懂他们暗世界的规则,她故意在世界之子面前说了许多淫词秽语,导致了所有壮汉都带着桃色眼光瞄我。不过此刻,Alex与范斯正挤开人群闯入进来,他将我深拥怀中,对着四周闲人大喊这是我老婆,让他们滚蛋。

“我不会再放你独行,”他满噙着热泪紧紧抱着我,在耳旁低语:“分离后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看上去憔悴极了,是不是那女绑匪一直在不停打你?让你遭那么多罪我很难受,不过很快就结束了,到时咱们一起回家,打起精神来,大哥。”

“你在说什么啊?我是个女人,怎会是你大哥?”我被他搂得连气也喘不上,不断挣扎道:“我已记不清许多了,甚至连你是谁也模模糊糊,只记得一起来过这里。马洛和那满口喷粪的坏胚子都说你是我男友,我难道不该是你太太吗?先松手,你弄痛我了。”

“什么?我是Alex!你的义兄弟,这怎么回事?难道我要喊你大姐?”法国小青年大惊失色,一把拖过身后胖子,问:“你说该怎么办?她又被人下药了!”

“哪来那么多的媚药!依我看,这八成就是蝴蝶魇造成的,你眼前的这个女人,记忆正被慢慢抹除,人也越来越无精打采,如果不能打破壁垒迷障,她将永远忘却过去一切。”正直者摇摇头,走到我身旁,笑了:“不过我却超级喜欢她。”

“她之前是个男人!你知道什么啊?我说你们牛逼哄哄来了一大帮人,就不能迅速摆平此事?你知道吗?她的女友还在其他地方等她回去!她还有小孩!”法国小青年急得连连搓手,照准我脸颊用力甩了俩个带血耳光,带着哭腔叫道:“虽然我很希望你永远是这副模样,毕竟谁不爱美人?牵着你的手逛街,会有多少回头率?所有人都会妒嫉我!但过去的你已消失,你不再是你,我宁愿现在杀了你也不要这种狗屁倒灶的结果!”

夜深了,我一味地抽烟,坐在床前皮圈椅上,断断续续将这则秘密说完,颇不自然的。

话音未落,卧在床上看电视的妻子拧了我一把老脸,乐得就差满地打滚,她去厨房倒了杯西瓜汁,递到我手中,问:“那个叫蝴蝶魇的魔阵真有那么厉害?你果真忘了自己曾是男人?对了,Alex,你有没有那时留下的相片,我很想看看。”

“如果只是化为女人,还远不足说明熔岩柱的厉害,事实上,它比当时我们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厉害百倍。那东西根本不是蝴蝶魇,而是其他妖法。”我叹了口气,看着妻子正在化妆台前抹口红,笑道:“我那时真以为自己是个女人,并坚信不疑。至于照片?对不起,这是我人生中一大耻辱,怎可能留给你当素材。另外,中魔咒的不是我,而是你始终不相信的另一个我,林锐!”

“那时的霍利斯曼,噢,吕库古小姐,比起我又如何?”妻子贱兮兮地扭过脸看我。

“胜你十倍以上,我既觉得自己就是林锐,又亲眼见过那个倾国倾城的自己,始终难以忘怀。还是不说了,我不想再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我饮下果汁,来到窗台前,盯着远处漆黑夜空,伴着沉闷惊雷,又陷入到往昔的追思之中。

被Alex毫无缘由抽耳光,我气得嘴角哆嗦,心想这渣男就是自己的丈夫?他还不如勿忘我呢。想着便一把推开他,急急绕过正直者的水桶腰,走到另一侧石壁前坐下,竭力思索那些快要遗忘的记忆。恰在此时,一条胳臂绕上我肩头,见身旁多了个柳条镇提灯丧妇,女招待提来一罐混合着许多像花生囊衣的水,让我服下,道:“你肯定是睡眠不足,我见你脸色那么差,多喝些夏眠,这样能令你有些精神。”

“我好像见过你,是的,我们见过,但想不起来你是哪位。”

“见过,在坑道你站在两具骨架前东张西望时我们已见过。”女招待拿起黑色纱罩往脸上一按,笑道:“现在有印象了吧?那就是我,只是以其他形态出现罢了。”

远处的Alex仍死死盯着我,正打算抡着胳臂过来,被布伦希尔蒂拎小鸡般拽出老远,这个高大强壮的圣维塔莱摆手冲他恐吓一番,法国小青年只得恨恨作罢,眼中满是不甘。

“我记得你那时想杀我吧?另一个黑寡妇就说要取我首级,这究竟怎么回事?”

“此一时彼一时了,那时的我们并不知道圣维塔莱在过来的路上,所以只能活捉你血祭。但后来听同伴说大团长快要到了,那还割你脑袋做什么?更何况,凡是见过你的男人们,都不愿做这么血腥的事。我们的人集体投票,所以你被赦免了。”女招待抚着我脑袋,掏出个热乎乎的汉堡提来,说:“你看上去那么乖巧,又很安静,就像是我女儿,我怎忍心谋害你?也许你认为我们世界之子都是混蛋或屠夫,事实并非如此。咱们女人要帮女人,我不会让那些人对你动手动脚。你会像待在家里一样安全,我保证。”

正直者不久之后也来到我身边坐下,显得很轻松。她道出的内容,却让我不寒而栗。布伦希尔蒂说,就算蝴蝶魇被彻底打破,我可能也找不回已丧失的记忆,未来的我将像脑瘫病人复苏,要学会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她和稻草男孩一样,根本不在乎我究竟是男是女,只想和我交往,因为其他圣维塔莱都沉默寡言很不有趣,她喜爱女性,希望我永远保持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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