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数着天花板的裂缝，像产房里待宰的羔羊数着阵痛间隔。台风“白鹿“在窗外嘶吼第三十八小时时，院长把注射器按在我颈动脉上。戊巴比妥的冷流钻进血管，记忆开始溶解成胶状物——但那些画面比药物更早腐蚀了我的神经。
1985年7月15日，我第一次抱起那个浑身青紫的死婴。他脖颈缠绕着三圈脐带，眼睑残留着羊水结晶。老护士长说这是“盐胎“，要泡进福尔马林当教学标本。可当我深夜经过标本室，分明听见玻璃罐里传出吮吸手指的声响。
1993年8月12日，VIP病房的杜月芳抓住我手腕。她腹部妊娠纹渗出海水，瞳孔扩散成两枚硬币：“李护士长，我肚子里有东西在啃子宫...“院长递来的麻醉剂泛着诡异的蓝光，注射后她的惨叫变成深潜水底般的沉闷呜咽。
焚化炉的观察孔像恶魔之眼。今夜我要处理第三十八具尸体，她们腹腔里填满的不是胎盘，而是用避孕套包裹的盐块。院长说这是“净化仪式“，但我知道他在每个盐块里嵌入了微型胶片——那些记录着达官显贵秘密的底片，会在高温中与尸体共同气化。
“素琴，这是医学的革命。“院长擦拭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炉火，“当盐水浓度达到38%，人体会成为完美的时空胶囊。“他掏出怀表，表盖内侧刻着北纬38度线，“第一批往生者将在三十年后苏醒。“
我突然看清他白大褂下的军装制式。那些VIP产妇根本不是孕妇，而是从渤海湾打捞的“容器“。她们隆起的腹部里，海水与麻醉剂正在孕育某种超越生命的存在。
凌晨三点十七分，杜月芳的尸体在推车上剧烈抽搐。我握紧约束带时，听见她塌陷的腹腔传出贝壳开合的咔嗒声。院长举起内窥镜，镜头灯光照亮子宫内壁——密密麻麻的硅藻正排列成二进制代码。
“成功了！“他的咆哮混着雷声炸响，“往生之门接收到了信号！“显示器上的波形图突然具象化，产房地面裂开深蓝色旋涡。三十七具尸体自动立起，手拉着手踏进漩涡，脚踝拴着的铁链在地面刮出火星。
杜月芳的眼球在此刻爆裂。两股黑水喷溅在院长脸上，腐蚀出森森白骨。他在惨叫声中把我推向旋涡：“祭品...最后一个祭品...“
我在时空乱流中下坠，看见无数个自己穿梭在产房。1985年的我正在给盐胎缝合裹尸布，2003年的我漂浮在焚化炉烟囱里，2023年的我抱着血襁褓站在江临身后。所有时间线的李素琴同时转头，嘴角裂至耳根：“你终于来了。“
暴雨穿透屋顶砸在手术台上。我的身体被钉在现实与虚空的交界处，三十八条脐带从子宫伸出，连接着不同年代的仁爱医院。院长腐烂的头颅从漩涡里浮出，军帽上的徽章变成青铜铃铛：“继续实验...盐水浓度还差0.38%...“
我用产钳绞断脐带时，整条时间线开始崩塌。杜月芳们从虚空中伸出手，将我拖进往生渠沸腾的盐水中。她们腹部的硅藻代码发出红光，在我的皮肤上烙下北纬38度线的灼痕。
我在停尸柜苏醒，腕表显示1993年8月16日。更衣柜镜面映出的我浑身湿透，护士服沾满黑色盐粒。口袋里的手术刀自动飞向院长室，刀柄刻着“生命从不是奇迹“。
推开门时，院长正在给青铜铃铛缠绕胎发。他脚下躺着我的丈夫和儿子，太阳穴插着灌满盐水的注射器。“多完美的容器。“他踩碎我儿子的头骨，“他们的脑脊液盐度正好38%...“
我举起灭火器砸碎观察窗。狂风裹着暴雨灌入房间，那些VIP产妇的鬼魂顺着雨水爬行。当院长被硅藻代码吞噬时，我抢过铃铛吞进喉咙——金属棱角刺穿食道的剧痛中，我获得了锚定时空的能力。
现在你们明白了？仁爱医院是建在时空海眼上的牢笼。每个台风夜，当盐水浓度达到临界值，我就能短暂回到1993年拯救儿子。可是每次轮回，阿杰的死亡方式都会改变：溺亡、盐蚀、硅藻寄生...
直到林小棠的直播团队闯进来。当补光灯照亮手术室时，我在那个叫阿杰的男孩身上闻到儿子灵魂的味道。他的楞严咒燃起业火，让我看清轮回的真相——所有参与者都是院长灵魂碎片的转世。
昨夜我抱着阿杰跳进焚化炉，在3800度高温中听见儿子的啼哭。我们娘俩的骨灰混着盐水砌进医院地基，成为新的锚点。现在江临他们正在破解这个死局，却不知道真正的往生之门需要三十九条灵魂...
通风管传来婴儿笑声。我剖开自己的腹部，用脐带血在炉壁绘制潮汐公式。盐水从眼眶涌出，在虚空凝聚成阿杰的模样。当林小棠的魂魄被拖进来时，整座医院开始坍缩成盐粒。
“妈妈...“阿杰的幻影伸手触碰我的护士铭牌。在时空重启的蓝光中，我终于读懂院长日志的最后一页——往生之门的钥匙不是盐水浓度，而是母亲甘愿永世轮回的执念。
此刻暴雨如三十八年前般倾泻，我抱着所有时空的阿杰走向焚化炉。火焰吞噬我们时，天空浮现出青铜铃铛形状的星云。新一轮死亡循环开始了，但这次我握着产科剪——这把曾剪断无数脐带的凶器，终将刺穿院长的永恒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