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境世界,张钰把自己蜷缩在那个一直被张钰称作软榻的沙发上,神色复杂,室内一间房门已经被打开。这间屋子内的每一个房间,都封锁着一段痛苦的记忆,而这一扇打开的门背后,封印着张钰在上一世死后到这一世重生之前,在阴曹地府中的记忆。
片刻之前,张钰从那扇门里面走出来,张絮守在门外,就是想要第一时间看到张钰找回那部分记忆时那生不如死的表情。只是当张钰走出来时,神情异常平静,既没有张絮想象中的崩溃和无措,也没有暴怒和发狂,就好像门内本就空空如也,他当时只是满含歉意的看了一眼张絮,说了一句:
“抱歉,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
当听到这句话时,崩溃的人就变成了张絮,他蜷缩在沙发抱头痛哭,连张钰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他在哭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自以为拿到了诛心的利刃,却连张钰的皮肤都没有划破。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追求了十几年的目标,突然一文不值。
“累了,毁灭吧!”
张絮用手臂遮住自己的双眼,惨然一笑,翻了个身,背对着空荡荡的屋子。
······
“这帮不要脸的秃驴,连阴曹地府都要开滤镜。”
驱散掉脑海中那幅荒诞的《地狱真形图》,张钰竟然直接从浓郁死气中起身,只是这一个动作,他的体表就因为沾染过多的死气,灰败腐朽,但他却神色从容,就好像正在被死气侵蚀的不是他一样。
“小兔崽子,你不要命了,别乱动!”
曹寅大急,急忙出声提醒,却被张钰回以一个安心的眼神。
尝试活动了一下失而复得的左臂,对着远处高空中的三人一一行礼,而后他面向许先生,又是躬身,一揖及地。
“想来前辈就是刚刚送晚辈图的那位,晚辈在此谢过了,只是这《地狱真形图》被那帮秃驴动了手脚,恐怕观想不成了。”
许先生苦笑,这小家伙明面上是感谢他,实际上是在提醒他们家长辈,自己准备的东西没有派上用场,那他们双方之间达成的交易便不成立了?
外公也听出了张钰话里的意思,只是他更在意张钰,既然《地狱真形图》没法惯性,那钰儿该怎么完成传承?
“钰儿,我们与许先生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倒是你自己,没法观想,你想好下一步该如何了吗?”
张钰微笑以对,
“放心吧,外公,送我传承的那位早有准备。只是外公,这些年咱们太极峰被我搅得鸡犬不宁,如果接受了这传承,我们就得和佛门杠上了,外公,你现在把我赶出太极峰还来得及。”
“你说什么屁话,我王守明活了将近两千年,什么秃驴没揍过?怕个鸟,他们想拿我外孙开刀,还不够格!”
外公气得吹胡子瞪眼,哪里还有半点天师风范。
“对,他们不够格!”
张钰哈哈大笑,心头最后一缕阴霾也烟消云散,
“外公,在你的眼中我永远都是那个虚弱的钰儿,今天,就请你老人家看看,您的外孙,也不是那么弱不禁风!”
张钰又看向曹寅,
“二师叔,算了,还是叫二舅好一点,这些年你可没少欺负我,打着教我刀法的名义抽我,还偷吃三舅母给我准备的点心,你得好好珍惜接下来的时光了,等我传承结束,你能欺负我的日子可就不长了。”
曹寅一脑门黑线,他瞥见一旁面色愈发不善的师父,缩了缩脖子。
“这个小兔崽子,等他活着回来,一定抽死他!”
随后,在三人诧异的注视下,张钰再次将神识没入窍穴。
“老二,你有没有觉得钰儿似乎变了?还是说为师闭关太久,已经有些不了解我这外孙了?”
“确实是变了,以前他看得太远,顾虑太多,明明生活在一起,却总是把我们当外人,把真实的想法埋在心里,姚瑶那丫头也问不出来。下山走这一遭,反倒是坦率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师父,钰儿这小子不会被那位夺舍了吧!哎呦,师父,你又揍我!”
曹寅刚说完自己的担忧,就结结实实挨了外公一拳,捂着鼻子直哼哼。
“为师打死你个孽障,你他娘会不会说话,有你这么咒自己外甥的舅舅?还抽他,还偷吃他零食······”
外公越想越气,揍得也就越来越狠,把曹寅抽得像沙包一样乱飞。
就在此时,张钰的小腹处凭空出现一个漩涡,逸散的死气陡然逆转,呼吸之间就尽数被张钰吸纳入体内,就在最后一缕死气被张钰吸收时,天地间多了一抹苍凉的意味。
天地间有飘渺的吟诵声传来,声音由远及近: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这是,传承异象?钰儿已经成功开始观想了吗?”
外公欣慰的看了张钰一眼,继续打徒弟,此时的张钰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更确切地说,是任何人也帮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
吟诵只是异象的开始,在此起彼伏的吟诵声中,似有人在哭,哭声凄凉,与吟诵声相互应和,撕扯着人的心神。
哭声由远及近,一道人形虚影蹒跚着朝着张钰走来,他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只有身上破旧的道袍暗示着他曾经龙虎山弟子的身份,这是在十万大山中不幸陨落的龙虎山弟子的残魂。他走到火山脚下,抬头遥望张钰,缓缓拜倒,叩首。
又一道残魂走来,他发髻完好,能看得清脸,在那面如死灰又有些虚幻的脸上,三人看到了虔诚。与第一道残魂一般,他也在火山脚下缓缓拜倒、叩首。
第三道残魂是一名剑阁弟子,他失去了右臂,只能左手持剑,如果那柄只剩下一尺长的锈铁片还能称之为剑的话。他将剑插进地面,半跪着面对张钰。半跪礼是剑阁弟子最高的礼节,即便已经身死多年,他还牢记着剑阁弟子的身份,恪守剑阁的规矩。
再后来,无数残魂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拜倒在火山脚下,拜倒在张钰面前。他们中有龙虎山和剑阁的弟子,也有蜀地、江西的世家豪族的传人,还有身披甲胄的将士,都是在这山里丧命,魂魄不如轮回的可怜人。
又有钟罄齐鸣,钟声如雷,极尽悲壮,罄音悠远,诉尽苍凉。
每一次钟声响起,都有一缕死气透过张钰身体盘旋而上,化作层层阶梯,蜿蜒百丈。
在阶梯的尽头,一座漆黑殿宇成型,雄伟却不阴森。
一只羊身人首的异兽伏于殿前,张开大嘴将自己的身躯吞噬殆尽,直至只剩一张大嘴,它张开大嘴,化作殿门。上有墨色匾额悬浮正中,上书“人鬼初分”。殿中站着一人,容貌被黑气遮掩,身着鱼鳞铠,手持马朔,战意凝结,千里可见。
“以死气凝结殿宇,原来如此。”许先生心有所感,暗自沉吟。
阶梯继续向上,又百丈处,化第二殿,但只见两根盘龙柱,柱上盘着的并非真龙,而是两具龙骨。上悬匾额“赏善罚恶”,其余部分被黑雾笼罩,不见殿宇真面目。
又有八座宫殿显现,都如第二殿一般,只能看见匾额。
第三殿,“阴阳有律”;
第四殿,“放过谁来”;
第五殿,“正直无私”;
……
第十殿,“善超恶堕”。
阶梯最终停于第十殿前,此刻,十殿串联,大气乃成。
钟声再响,百万虚影长身而起,拾级而上,每踏一步,身形便会凝实一分,他们身上出现甲片,哗哗作响,手中握起长戈,咧咧寒芒。甲叶撞击声,脚步声与钟声三者合而为一,声势浩大,震人心弦。
而在他们曾经跪拜的地方,生出一朵红色的小花,妖异非常,无数小花组成花海,无风自动,如同血红色的波浪。
钟声停,百万雄兵登临第一殿,粼粼铠甲寒光凛然,满天杀意直冲霄汉。他们于殿前单漆跪地,谦卑且忠诚。
在第五殿的黑雾中,走出一道身影,面容同样看不分明,身着赤玄两色的帝袍,帝气峥嵘。他射出十枚令牌,其中两枚化作门户,一座在台阶之前,名曰“入死”,一座在第十殿之后,名曰“出生”。
其余八枚令牌投入已经化作花海的那片大地,裂成化作八块孤岛,每块孤岛又有十六处分支,彼此之间锁链相连,无论血土大小,在每块血土中心都有一处泉眼,有饱含生机的泉水涌出,这是地狱中的命泉,受刑的鬼魂只要能喝上一口命泉水,便可以化解罪孽,登临彼岸。泉水流淌,让红色小花更为鲜艳,当真是花开彼岸天!
无数鬼魂聚集过来,它们爬过铁链,在小径上狂奔,他们的目标正是那一汪命泉。
花瓣娇艳欲滴如红衣美人,惹人心醉神迷。花瓣随风摇曳,鬼魂也随花瓣摇曳,他们被彼岸花蛊惑,深陷花海。
“好一个花开彼岸天!”许先生眼神隐晦不明,他目光灼灼,眼神中多了些许期待。
彼岸花海异变陡生,无数锁链激射而出,穿过鬼魂虚幻的身体,将他们钉在原地。彼岸花瓣飘落,化作绚丽业火,灼烧亡魂身躯,任凭亡魂哭嚎,罪业不净,业火不息。
钟声再响,十座大殿垂下缕缕死气,与张钰周身十处穴位相钩连,最后消散。天地重归寂静,一切都好像黄粱一梦,任梦中沧海桑田,醒时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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