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酋轻言南侵。
只疑好大喜功。
巴图诺心中悲苦,替胡族担忧。
呼斯猲哈哈大笑:适才虚言相戏耳!
张恕心里说:但愿他是真话。
“巴图诺!相信我!呼斯猲不是古力马!不是一路货色!”,呼斯猲正色道。
呼斯猲直视他双目:“巴图诺!我不杀你!就凭‘怜我胡族’这句话!”
若不降我,你走吧!呼斯猲抽出短刀,亲自割断他绑绳。
巴图诺转身就走,蹬蹬走出几步,忽然停下来,有些泪眼朦胧。或许,呼斯猲是我胡族的希望?他慢慢转过身来,躬身一礼:巴图诺愿降!
呼斯猲大喜,亲手相扶,立封巴图诺为王。
他本西胡左贤王,总不能替代卢骨比吧,对!南朝有前将军,就封前贤王吧,与左右贤王同秩!转头问卢骨比:左贤王没意见吧?
卢骨比笑道:此乃我东胡之福!
这位左贤王松了口气,收降巴图诺如此费力,大单于用心可谓良苦!
军士又推进一人,口中嚷嚷:禾木狸不降!可速斩我!
忽见巴图诺赫然上座,禾木狸大怒:巴图诺!你……刚让我佩服了没多久,哼,再也不值得禾木狸佩服!
呼斯猲微微一笑,又来一个倔种!
古戈、由里奇、扎尔贺等人早看得焦躁,心说真他娘的费劲!砍了不就完了!
禾木狸!你真的不降?呼斯猲悠悠问道。
禾木狸腰板笔直:不降!可速斩我!
呼斯猲叹道:西胡英雄何其多也!可惜古力马不能善用。禾木狸,你还是降了吧!
禾木狸冷哼一声,昂然不理。
呼斯猲环顾诸王,话说得推心置腹:此番两国决战,呼斯猲实在是险胜!
“诸位可曾想过,倘若古力马大胜,尔等如何打算?”,不意呼斯猲说出这等话来!诸王目瞪口呆,这话……实难回答!
呼斯猲续道:诸位皆勇烈之士,必有人不降。依我之意,此举大谬也!
这话说的!节烈不降,还不对了?难道叛臣贼子反倒不“大谬”?诸王不知大单于真实意思。
“我胡族分裂久矣!谁能一统草原,谁就是我胡族的大单于!即便他是古力马!尔等皆是人杰,直须全力辅佐他,成就我胡族大业!”,呼斯猲此言立意甚高,超脱个人成败得失,说得诸王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而今呼斯猲幸而获胜,禾木狸,你是西胡的英雄,也是我胡族的英雄!这屋里所有人都欢迎你!”,呼斯猲慷慨激昂。
禾木狸低头不语。
呼斯猲喝道:拿刀来!
禾木狸颈项一挺,一副随便你砍的架势。
军士捧着一把大刀进来,那刀十分特别,身宽背厚,光闪闪青森森,刀身上还镌刻着美人图。
禾木狸一愣,此刀正是自己的兵器!
呼斯猲一把握住弯刀,起身向禾木狸走了过来。
禾木狸眼睛一闭:唉,俺持此刀杀人无数,今日俺也要死在此刀之下。
“这刀上的美人是谁?”,呼斯猲问道。
看来大单于杀人之前,先满足一下好奇心。
禾木狸默然不答,心绪飘到了很远很远……
呼斯猲道:“她是我东胡的女子对不对?”,呼斯猲看着这刀稀奇,便找来和禾木狸相熟的降将,早问了个明明白白。
“倘若胡族早就一统,你们已然比翼齐飞,何须刻在刀上,朝思暮想!”
禾木狸被人说透心事,有些恼怒。他猛然睁开眼睛,见呼斯猲正看着他,面色平和。
呼斯猲忽而望向门外,一束阳光斜射进来,有人走进衙署,看身姿娉婷,是个女子,穿过阳光,看不清面目。
那女子款款走到禾木狸面前,目光柔和,有些泪痕。
禾木狸呆呆地看着她,眼前是个美妇,年约四旬,苗条而丰润,容颜透着祥和,秀目直指心灵。压缩了的时光奔跑着,那少女从刀上跃然而下,迅速长大、成熟、变老,二十年!没有了少女的跳脱,新添了妇人的风韵。
“你……”
“哥哥!是我!丹妮娅!”,女子抓住了禾木狸身上的绑绳。
那一年禾木狸带兵巡边,他正血气方刚,又为人机变,竟换上敌军装扮,深入东胡国境,和东胡军捉起迷藏。他就地取食,掳掠了不少牛羊,直到遇到了一位少女。
少女的毡帐远近无双。
少女的美丽动人心魄。
少女的眼神清澈似水。
禾木狸呆若木鸡。时而正念清纯,淙淙如泉,女神镌刻进心里;时而邪念炽热,熊熊似火,掳回去为所欲为!
少女一笑,明眸贝齿,禾木狸险些晕厥。
“哥哥!你从哪里来?”
禾木狸没听清她的话,脸一红:我叫禾木狸。
少女笑声悦耳,银铃一般。这个奇怪的将军,眉宇间一股英气,就是有点儿傻!
“你,能不能嫁给我?”,禾木狸的话直接得吓人,话一出口,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少女也傻了,一脸红霞,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久久无语,竟然点了点头。
“我叫丹妮娅。我爹是斛律陀酋长,你派人来提亲!”,少女目光纯净而热烈。她竟然很喜欢这个傻傻的年轻人,虽然对他还一无所知。
到敌国来提亲?
开什么玩笑!
禾木狸的心沉了下去,邪念又炽,掳回去再说!可一看到那美丽的双眸,邪念顿消,正念又起。
“我,我是西胡的将军。”,禾木狸用兵狡诈,却在丹妮娅面前一败涂地,竟然说起了实话。
这回轮到丹妮娅呆若木鸡,她一时彷徨无计。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马蹄之声,震得大地发颤,一彪人马疾驰而来。他们寻访被劫掠的牧民,一路追踪而来。
丹妮娅手搭凉棚一望,惊叫一声:我爹!
她父亲斛律陀,正是领军主将。探得敌军动向,竟然奔向自己的部落!他更是心急如焚,率军急追不舍。
“你快走!”,丹妮娅急道。
禾木狸动了痴念:“你和我一起走!”
斛律陀已经发现了禾木狸,就站在自家毡帐前,和宝贝女儿面对面站着!他身后站着数不清的军士,已举起了弯刀!斛律陀大惊失色,挥军直杀过来。
“快走!”,丹妮娅跨上一匹红马,向远处飞驰。
禾木狸率军紧随其后。斛律陀更惊,女儿和自己背道而驰!西胡贼子,竟敢挟持我的女儿!他不会想到,女儿背叛了他,因为爱意。
丹妮娅指给禾木狸一条生路,避开了东胡各路军马,也避开了她父亲的追兵。但她没有随禾木狸而去,她不能第二次背叛父亲……
之后,胆大妄为的禾木狸,竟然再次深入东胡国境,只为丹妮娅!那美丽的毡帐已踪影不见,那美丽的姑娘铭刻在了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