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大人蒙葱装蒜。
真贼子心惊胆战。
老板娘甚是麻利,从一旁橱柜之中取来几张草纸,铺在王干面前地上,那草纸乃是特殊野草经纬编织捶打而成,十分粗糙。又取来一支软毛笔,一方粗陶墨盒,内有锅底灰,加水调和均匀。口中催促:“你个死人!还不快写!”。
不忘回头对张恕媚笑,一颗美人痣十分轻佻:“大人莫急,他这就写来,这就写来!”
王干不敢怠慢,想了片刻,还是保命要紧。趴在地上,写了半天,诺大草纸上写得密密麻麻,满满登登。那婆娘取了,恭恭敬敬呈给张恕,不忘嘻嘻假笑。
张恕仔细看来,那草纸上写的是:
“极乐道多于深夜,专挑人迹罕至之处传道,比如那后山鬼岭,平素百姓无人敢去踏个脚踪;道友以兄弟相称,互相亲爱,同颂赞歌,不敬祖宗,只奉‘光明至正无上圣师’;
入道之人多是度日艰辛、饱受炎凉、家有病患之属;道众以献祭圣师为荣,银钱不吝多寡,无钱可出劳力,他人不得轻慢,均得‘光明至正无上圣师’庇佑;
各县道众由‘上人’统领,大县三五个,小县只一人,下有“修人”联络乡邻,嘘寒问暖,通风报信,‘同人’最众,乃是道术之基;
左近诸县‘上人’,时有聚会,王干还写上了彼此姓名,偶有州郡‘判官’前来布道,王干本人只见过一次,不敢动问名号,只知姓董……”
真假难说,不似全然不真。
张恕点点头,让王干签名画押已毕,递给王俊收好,随之面色一沉,喝道:“此张供书虽表尔自新之意,本官自当呈报朝廷,然而尚不足免死!”
甚么!白费劲,不免死?
那婆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满目哀怨:“我二人诚心改过,大人怎可言而无信!”
王干趴在地上,双手按地,抬着头,姿势像个甲鱼,他心思飞转,揣摩张恕意思。
张恕摇摇头,半晌无语,难得地露出微笑:“你夫妇二人在此开店多年,想必得了不少银子。这不义之财吗,也不必留恋,你可见过哪个死人花钱的……”
大人意思是?
“呃,你夫妇二人也当明白,本官旅途劳顿,一路拜访官府,花销甚多,囊下匮乏,这个,啊?……”
呃,理当孝敬!理当孝敬!王干频频擦汗。
老板娘心中大骂:你个挨千刀的赃官,这是要钱啊!
这不是割老娘的肉么,端的是心疼不已。王干毕竟是男人,倒是爽快多了,赶忙回道:“大人只要饶过小人夫妇的性命,这银子理当奉上,权供大人于途喝杯热茶!”
“啊哈,这个吗,却之不恭,如此甚好!”,张恕笑眯眯,模样十分可亲。
王俊表情怪异,翻着白眼儿盯着张恕,心说这厮什么时候学会敲诈勒索了!
“快!臭婆娘还愣着干什么!”,王干一脸苦相,骂起了老婆。
老板娘到得侧室,取来数十两散碎银子,双手捧给张恕。
哼,这是不想活啊!张恕面色一沉,寒鸦出鞘,嗖地一声,王干发髻落地。
王干脸色煞白,勃然大怒:臭婆娘!不要命了!
那婆娘跺跺脚,狠狠心,慢慢吞吞走到马休躺着的床前,伏下身,爬到床下,拿开几双旧鞋,搬出个小匣,捧到张恕面前。打开铜锁,无非些珍珠玛瑙,金银配饰。
张恕眉目低垂,连看也不看。
你家大人是这么好骗的?
那婆娘万般无奈,又爬到床底最深处,按动了机括。窗下弹开一块木板,原来楼板内有夹层,藏有几个布袋。婆娘扯了几扯,布袋纹丝不动,也不知是布袋太重,还是她心疼得没了力气。
啊,你且闪开!王俊两把将数个布袋尽数提出,果然有些份量。
逐个解开封口,有的装满成串铜钱,也不知有多少贯,有的装满散碎银子,还有一个布袋装满大块银锭,看样子不太齐整,想是将散碎银子自行融化重铸而成。
老板娘坐在地上,悲从中来,先是嘤嘤而啼,后来索性嚎啕大哭起来,不为其它,实在是他娘的心疼!
张恕被她哭得心慌,倒有些不忍起来,勉强斥道:“尔二人自此须要洗心革面,若再害人,定斩不饶!”
那婆娘哭声更是嘹亮,不知是欢庆大赦,还是心疼银钱。马休在床上怒喝一声:“哭得心烦!统统给我砍喽!”
老板娘哭声戛然而止,马休从床上坐起来,双腿耷拉到床沿下。
张恕赶忙从太师椅上弹起,对着马休躬身一礼,状甚谦卑:“啊,大人还须卧床休息!惹大人受苦,实乃卑职之过!”
马休看他一眼,倒未多言。王俊鄙夷地看着张恕,这厮今日搞什么鬼!
王干目光又开始闪烁,床上的这位年纪不大,衣着虽然普通,布料最是华贵,看来官职还更大!嗯,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文官,也不知靠了那个王八羔子余荫,少年得志,你祖宗的!哪像老子坑蒙拐骗,整日费尽心机……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全进了尔等脏官口袋!
马休目光却直直向他射来,冷笑一声:“这么点儿银钱,打发叫花子么!拿钱!”
王干又是叩头,半是哭腔:“小人全部家当俱在此处,着实再也没有,请大人明查!”
马休打了个哈欠:“尽是些废话,来人,将他二人头颅双双砍下,待我小睡一夜,明日早行!”
张恕心说算了,又不能明着驳“上官”的命令,也罢,只得再吓王干一吓!抽出寒鸦宝剑,便向王干头上招呼。
王干吓得大喊:“且慢!小人另有银钱奉上!”
张恕、王俊大眼瞪小眼,还真有啊!
马休嘿嘿一笑:獐头鼠目小小伎俩还想骗我,在京城见识的奸猾之徒多了去了……
王干嗓音嘶哑,招呼婆娘快去!老板娘扑簌簌落泪,又打开一处板柜夹层,里面一袋一袋满是铜钱。王干肉疼,喘息不定:“诸位大人,小人,小人再也没有了!”
“好吧,暂且寄下尔等性命!再敢作恶,你来看!”,张恕从地上拿起铜镜,向上一扔,寒鸦宝剑出鞘,将铜镜一挥为二。
王干磕头如捣蒜,连称不敢。张恕对那婆娘道:“还有一事,你须仔细办来!”
还有甚么事!?
贼夫妇满头大汗,简直要吓出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