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千里外。
相伴有孤狼。
嘿,狼崽子,莫非你要与我作伴么!
张恕来了兴致,打马奔孤狼而去。那孤狼掉转狼头,耷拉着毛茸茸的长尾巴,飞逃数十丈开外,又回头观察动静。如此三番五次,张恕赶了一程又一程,始终追赶不上,只得拉住缰绳,嘿,由它去吧。
西方一片红霞,半轮红日即将隐去余晖。前方有个小树林,树干矮小,枝叶萧疏。张恕将马匹拴在矮树之上,四下看看地势,不如且在此处安歇。
吃罢干粮,拔出冷月锯,割了许多去岁衰草,铺地为床,又结干草为被。将断玉宝剑摘下,放于身旁,以防不测,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梦中一会儿是风沙干戈,军营号令。一会儿是青鸾红衫,笑语嫣然,只是看不清面容。
忽然战马嘶鸣,四蹄刨地,狂躁不已。张恕蓦然惊醒,不远处两束绿光,阴森恐怖,冷意逼人。
狼!一匹孤狼!
张恕心中一惊,身子却一动不动。那绿光又试探着靠近几步,张恕悄然握住断玉剑柄。那绿光一闪,似在空中划出两道弧线,一股腥热扑面而来,狼吻直取张恕咽喉!
直须宝剑一挥,便可狼首落地。张恕忽然顽心又起,看你暗夜独行,好不孤单,且饶你性命,与爷作伴吧!当下右手一撩,扼住孤狼咽喉,扭腰掀肘,左手一压,按住狼腹,将之叉翻在地。
孤狼拼命挣扎,如何能动弹半分!
张恕心中寻思,如何发落这厮!杀了,心中不愿,放了,难保不再来偷袭!得,解下丝绦,将孤狼四脚死死捆住,扔在一旁。那孤狼动弹不得,不停呜咽哀鸣,吵得张恕心烦意乱,难以入眠。又将狼吻缚住,这才稍微消停。
看天空斗转星移,听四野阒然无声,偶尔风吹草动,抑或动物夜行,窸窣作响。张恕睡不踏实,半梦半醒挨到天明,才浑然入梦。忽然一道电光闪过,嘡啷一声,剑头翻滚入地。一人惊退三步,手中半截断剑,兀自震颤不已。
此人身材英挺,神完气足,一张方脸,轮廓硬朗。他心中惊愕万分,要不是自己应变神速,掉在地上的将不是剑头,而是他的人头!握剑之手微微颤抖,手上一道刀疤,狰狞刺目。
晨曦炫彩,青芒闪耀,宝剑断玉,毫发无伤。张恕倒吸冷气,暗道侥幸!适才睡梦之中,似觉寒流来袭,霎时梦醒,宝剑出鞘!
“刀疤手”看看手中断剑,十分郁闷。他打量着张恕,半晌无言——这毛头小子一脸稚嫩,邪气得很!他明明在睡觉,却一剑惊心,犹如神助!这厮机敏如斯,不知什么来历!
张恕四下一瞥,形势了然。数十大汉,背负大刀,人人挺拔,个个精壮。和先前那人一样,都是牧人打扮,却披发左衽,形象迥异中原。
此处离朔方不远,如何却有番邦胡人?
再看数十步外,另有一二十人。他们背剪双手,席地而坐,显是被擒,却是一身汉服。几个胡人怀抱大刀,在一旁看守。这些胡人如此嚣张,竟敢在天朝鼻子底下抓人!莫非吃了熊心豹胆!天叫小爷遇上此事,倒要管上一管!
忽然想起刘龙,心中不由窃笑:这厮整日里牛皮哄哄,时常吹嘘如何如何以区区百人,深入敌境,杀敌无算,得良马一百四十七匹云云……这天底下差不多就属他刘龙智谋广远、韬略精深、武艺绝伦,若不是一张姜黄脸,简直就美貌如花了。待我救下这些人,也算露他一手,回去也和这厮显摆显摆!张恕少年心性又起,精神为之一振,面上却不动声色,心中暗思良策。
“刀疤手”目光灼灼,气度转瞬从容,似乎是个头目。他打量半天,眉间阴晴不定,缓缓举起断剑,向张恕一指。
霎时间,密林走恶虎,深海腾蛟龙,乌云压顶,杀气腾腾,数十大汉气势汹汹而来。仿佛张恕已是瓮中之鳖,直须手到擒来!
寒星万点,瑞雪飘飞,冷意凝霜,剑气封喉。众大汉均觉项间一凉,惊怖之极,睁眼待死。僵立良久,摸摸项上人头,似乎尚在。倒吸一口凉气,顿有隔世之感。
张恕毕竟处事精细,尚且不明就里,不愿贸然伤人。因此只将断玉宝剑虚晃,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鬼神莫测,见已将众人吓住,便还剑入鞘。
“尔等何人?……”
话音未落,背后疾风骤至,雪刃破空。
这偷袭时机不可谓不刁钻!
张恕大惊之下,扶摇斜走。他轻舒猿臂,重施刁手,一拉一送,偷袭者手腕脱臼,钢刀落地。直疼得他呲牙咧嘴,钢髯乱颤,滑稽得像个刺猬。
适才毫无防备,险些遭难,张恕如何不怒,将那人一脚踏翻,厉声喝骂:“你这狂徒,竟然暗害于我!”
心中暗道好险,额头冷汗直冒。张恕不免奇怪,自己剑气纵横,尚有“混沌手”劲力,这顺势擒拿之功,并非破阵拳中现成招式,只是随机应变,道出自然!
一时于“自由架势”又有所悟。
自打那日在河洲之上,见识了姜伯母“落翎飞”绝技,只觉此术随心所欲,潇洒飘逸,与自己脾性甚为相合,自此便时常模仿玩耍。他却不知,此术与那破阵拳意看似水火相克,其实土木相补。不知不觉间,拳法刚猛之余,多了几分灵动,时有惊人之举,每多神来之笔,招式莫名其妙,却因时就势,恰到好处!
懵懵懂懂之中,似乎又有进境。
胡人们见同伴失手,急来相救。擒拿掏心,袭顶撩阴,无所不用其极!张恕左支右绌,狼狈间不及细想,一式“混沌手”如惊涛骇浪,汹涌澎湃。霎时掌影漫天,拳踪不定,众胡人无从遮挡,大骇而退。
张恕乘势一式“骤起萍末”,飞出数丈开外,心中依然盛怒不已!这些人出手阴损,怕不是什么好鸟儿,俺与他素无冤仇,何苦痛下杀手!
“这兔崽子一身番邦功夫,真是邪门!你们且闪开,看我来对付!”,言者身高九尺,体量阔大,一口汉话,瓮声瓮气。
张恕闻言甚是诧异,什么“番邦功夫”,莫名其妙!见此人长相雄异,想必武艺不凡,当下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那壮汉将大刀一扔,撸拳直击,大开大合,似是中原长拳一路。张恕少时遍访乡中豪客,依稀识得,心中更是诧异,这些胡人竟然通晓汉地拳法,倒是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