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便到了牡丹花会的日子。
明家大门外,数辆马车已经候在了原地。
这牡丹花会年年都有。
可并非崔家单独为了明晟道歉而开的。
每次牡丹花会,各个世家到了及笄,束发之年的少男少女,都会在其族长和族长夫人的带领下前往赴会。
可以说,本就是苏州城一年一度难得的一次相亲盛会。
一向热闹。
明家去的人自也不少。
此次,因为是和族长等人一同参加,明晟并未将韩石和桑文带着。
孤身一人便出了府,在下人的安排上了府中早已经备好的马车,不多时,人一齐,便向着崔家沁芳园驶去。
值得一提的是,他被安排与明兰石同乘一车。
这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他在外的待遇正在向着明家嫡长子靠拢。
事情不大,所散发的信号却不得不令人在意。
马车内,明兰石端坐在车舆上,面相清正,双眸温和有神,一派知书守礼的模样。
他打量着明晟,半晌,忽而笑道:“表弟,府里都说你是文曲星转世,不知你怎么看?”
明晟神情平和。
“以讹传讹罢了,兄长不必放在心上。”
明兰石眼眸微眯,轻笑一声,转而道:“对了,父亲吩咐了,要我在此次牡丹花会上多多照顾你。”
“说起来,表弟似乎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盛会吧。”
“可千万记得莫要失了礼数,丢了我明家的脸面。”
明晟不置可否,道:“若是不算上次的鹿鸣宴,如牡丹花会这样的场合,我的确是第一次。”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看着明兰石有些不解的问道:“对了,我记得兄长也有秀才功名在身,前几日的鹿鸣宴怎么未曾看见兄长?”
明兰石脸色一沉。
“你是在羞辱我?”
他考上秀才好几年了,一直未曾中举,自然不会再去赴宴丢人。
毕竟,他已经十八岁了,比之明晟大了足足四岁。
却依旧只是个秀才。
甚至上榜的名次也并不高。
不然也不至于这么些年过去,也不曾乡试中榜。
听闻此话,自是恼怒之极。
明晟摇头,不解道:“兄长这是何意?兄长乃我明家嫡长子,未来的明家家主,做弟弟的怎敢羞辱兄长?”
明兰石死死的盯着明晟,似乎想要从这张略有几分稚嫩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半晌,他冷哼一声道:“你最好真的不敢。”
言罢,他侧过头,不再说话。
明晟微微一笑,倒也乐得清静。
如今他已经入了明老太君和明青达的眼,便也不必如同前几个月那般忌惮这明兰石。
明兰石可不仅继承了他爹的阴狠毒辣,权衡利弊的能耐也同样不少。
在明青达提前知会的情况下,明兰石几乎不可能刻意的来寻他麻烦。
最多也就看他不爽,在嘴上逞威风罢了。
如此一路行去,未多久便到了目的地。
或许是崔家主母要公开道歉的消息传了出去。
此次前来参与这牡丹花会的人似乎格外的多。
崔家府门外的大街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
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明青达与明晟一同入内,轻声嘱咐道:“一会莫要紧张,心平气和即可。”
明晟点头:“明白。”
走过前院,穿过一条长廊,便到了此次牡丹花会的举办场地,沁芳园。
踏入园中的刹那,眼前便骤然一亮。
各色各样的牡丹花仿佛汇聚成海。
红的似火,燃烧着热烈的生机;粉的如霞,晕染出梦幻的绮丽;白的若雪,散发着纯净的气质。
每一朵牡丹都大如盘盏,层层叠叠的花瓣如绫罗绸缎般柔软光滑,花瓣边缘微微卷曲,仿若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花蕊金灿,如繁星点缀,引得蜂蝶在花丛中穿梭忙碌,为这片花海增添了几分灵动之美。
明晟也不禁一时间为之失语。
当真是美景。
前几月窝在府中,轻易不敢出门的几分郁气霎时间便消散一空。
他轻轻抬眸,便看见花海间,清澈的溪流如一条银练潺潺流淌,蜿蜒盘旋,水面倒映着繁花丽影,光影摇曳。
水面上,一尊尊盛满了美酒的漆木酒杯顺着潺潺水流飘荡。
似乎在等待着往来宾客的品鉴。
散布在花海各处的桌案之上,亦是早早便备好了瓜果点心。
这便是传说中的流觞曲水吧。
当真是只有大家族才能玩得起这样的游戏。
再放眼望去,便可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园中,飞檐斗拱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琉璃瓦流光溢彩,尽显奢华。
他轻叹一声。
又一次为自己的贫穷感到悲伤。
看到这个园子,他发现,崔家前几日的赔礼当真有些微不足道的意思。
当然,明家的明园其实也不差。
奢华贵气甚至尤有甚之。
只是没有了这满园的牡丹,却很难让人体会到自然之美的震撼。
在崔家下人的安排下。
男宾和女眷分开,各自去了一边。
隔着一片花海和一条溪流。
遥相对望,倒也别有风趣。
等人来的差不多了。
崔岳作为东道在园中的一处石台说话。
许是因为这沁芳园的构造特殊,崔岳不算很大声的说话,便可以轻易的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他老话重谈的讲了一番这牡丹花会的由来,说了说未来的展望,便正式宣布牡丹花会开始。
众人吃吃喝喝,觥筹交错,倒也一片和谐。
约莫一刻钟后,崔岳带着他的夫人薛琳上了石台。
“诸位稍歇,今日我崔家有一件事需要请在座的做个见证。”
说罢,他看向了明晟的位置。
“明晟公子,还请起身。”
一瞬间,男男女女数十道目光尽数落在了明晟的身上。
明晟坦然起身,丝毫不以为意。
见状,崔岳退了半步,将薛琳让了出来。
薛琳沉着脸,嘴唇嚅动了一下。
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她一时间竟有些难以开口。
只要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就难堪的想死。
一旁,崔岳握住了薛琳的手,薛琳这才冷静了下来,她恨恨的看了明晟一眼,一字一句道:“我薛琳,不该因怀恨在心,便出手对明晟公子不利,我在此,代表整个崔家,正式向你致歉,未来,定不再犯!”
话音落下,园内众人皆是一片哗然。
明晟最近声名鹊起,虽然只是个秀才,却因为出身明家的关系,在场不少人都有所耳闻。
自然清楚,明晟不过是明家三房庶子出身。
可眼下,薛琳这位崔家堂堂主母,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一个庶子道歉认错?
若非此事就发生在眼前,他们根本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一时间,许多人看明晟的眼神都变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
明晟提了提气,朗声道:“夫人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往日恩怨便一笔勾销。”
说罢,他弯下腰,从身前不远处的溪流上端起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见状,当即便有人喝彩。
“好,一笑泯恩仇,我大家子弟,便当有此风度,我等同饮此杯!”
“不错,我等世家,打断骨头连着筋,便有些许摩擦,也自当如此,同饮!”
不少人纷纷出言赞叹,举杯饮酒。
一时间,本有些凝重的氛围霎时间便重新热烈起来。
石台上,崔岳也拉着薛琳退了下去。
这时,段景行端着两杯酒到了明晟面前。
一脸愧色道:“当日鹿鸣宴,是我心生嫉妒,同他人为难于你,自讨苦吃不说,还心生怨恨。”
“今日见你这般气度,我心下实在愧疚难安。”
“还请给我一个赔礼道歉的机会。”
说着,他便递上一杯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