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自成体系的小世界,生活在这里的大多是些最穷苦的底层人,很多直接就是病人或残疾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终流落到此,然后就再也无法脱离这片泥沼。
最令侯伟不忍直视的是这些人的眼神,那是一种小心翼翼中带着卑劣与残忍的胆怯目光。很多人沟通起来非常困难,要么是口齿不清,要么是智力迟缓,更多的是早已习惯以麻木面对世间的一切。
侯伟只能用钱来让对方给予回应。5块10块的不算多,但能让这些麻木的灵魂短暂的苏醒过来。即便这些人拿到钱只是为了买最劣质的酒、抽最低档的烟。
就当是过年发红包了,侯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很快,他在这片街区里转了一圈,可分头行动的侯伟和项宇都没有任何收获。薛盼盼下车的地点距离这片棚户区大概有个七八十米远,由于地势的缘故,棚户区的住户如果不是往那个方向走的话,很难注意到薛盼盼的存在。
在大年初二这个时间点,这里的大多数住户都是躲在在家里。放眼望去,连二三十岁的住户都少,孩子更是一个都没有。这片无人问津的澎湖区里住着一群无人问津的老弱病残,即便同为天涯沦落人,但彼此之间却争斗不休。
让侯伟感到无奈的是,这些人最热衷的事情不是琢磨生计,而是赌博。但凡还能动、兜里有钱的,就会聚在一起,或是打麻将、或是打扑克,只为把彼此兜里仅剩的钱全都耗在赌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在这种零和博弈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成了最纯粹的弱肉强食。大家都很惨,但你比我惨,我就要剥削你。
身处这种环境下,侯伟感到窒息,更无从想象生活在这里的人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在这边棚户区走访了一圈后,侯伟和项宇在停车的地方汇合。两人默默抽着烟,眺望着那片似乎陷入淤泥中的人间炼狱。
“这就是一点希望没有了吧。”
项宇默默点头。
侯伟愤愤不平的说:“但凡对生活还有一丁点希望,都不会甘愿在这里烂掉。”
“别无选择。”
侯伟摇摇头:“我不这样认为。他们不是别无选择,是每一个选择都做错了。或许有那种从出生就倒霉到家的天选煞星,但不会是这么多。这几十号人里边,有三四个是真正的别无选择就不少了。剩余的,都把自身的不幸怪罪于命运或社会。
“但这真的是事实吗?怪罪自己和怪罪他人,哪个更容易?他们宁可赌博也不肯去脚踏实地的赚钱,即便是坐公交去市区掏掏垃圾箱,每天也能赚个几十块。”
“骨气没了,就很难再长出来。”
侯伟说:“是啊,那群人就是行尸走肉罢了。这地方和那群人,用不了10年就会彻底消亡了吧。”
“优胜劣汰,难以避免。”
深深叹了口气,侯伟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那片破败的厂区。这地方早在10多年前就已经停产、倒闭,在网上还能搜到很多有关这座化工厂污染超标的新闻。
在二三十年前,这座工厂养活了这附近的居民,但也带给他们注定的不幸。其中有很多在工厂上班的居民由于污染过重的缘故,患上了白血病等各种不治之症,其中有些人拿到了补偿,但也有报道说很大一部分受害者都没能拿到应得的赔偿。
其中绝大多数人搬离了这片被污染的土地,而留下来的只能慢慢等死,加上那些流落自此的苦命人,最终组成了如今这幅景象。
没有人在乎这群人的死活,连他们自己都是。所有人似乎都达成了共识:这些人是臭虫,任他们自生自灭就好。
最可悲的是,这群人中的大部分也如此认为。
侯伟的视线突然被铁丝网上的一处破洞吸引,他微微皱眉,向着那面残破不全的铁丝网走去。来到近前,侯伟确定自己没看错,铁丝网的断裂处的确染着一抹蓝,似乎是蓝色的油漆蹭到了断面处、留下的痕迹。
蓝色的漆料?等等......难不成是薛曼曼!侯伟眼前浮现出那个崭新的深蓝色行李箱,他凝视着眼前这面铁丝网上的破洞,大概有1米5高,钻过去一个成年人不成问题。
“有这个必要吗?”侯伟小声嘀咕道,难不成薛曼曼拎着行李箱钻过这铁丝网、进到厂区里了?她总不能是过来捡废品的吧?侯伟无语的想。
项宇已经钻过另一个更大的破洞,进到了厂区内。侯伟将这处铁丝网上的破洞拍照取证后,跟在项宇身后走进了这片不知被荒废了多久的厂区。
往内部走了没几步,整个世界突然就暗了下来,抬头一看,厚重的云层盖住了太阳,冷风刮过,带来一阵鬼哭狼嚎。
打个哆嗦,侯伟环视四周阴森森的破败建筑。所谓的厂房早已变成一堆堆看不出本来模样的废墟。但凡是有价值的东西,都在消逝的岁月中被人捡走,只剩下一文不值的碎石块、破瓦砾。
如果那些庞大的机械设备好拿的话,它们不会留在这里生锈腐烂。正因为太过庞大,才成了这座化工厂的遗骸。
这地方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侯伟眉头紧锁,试图寻找到薛盼盼留下的痕迹。由于过去几天下过雪的缘故,大面上看不到有脚印,那几栋勉强还维持着框架的建筑令人生出生理上的不适。
薛曼曼进到这里是为了与人见面吗?还是说只是好奇来转一转,无论是哪种理由,侯伟都不认为这是明智之选。但凡长脑子的人都应该掉头就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分头行动。”说完,项宇就向一栋岌岌可危的厂房走去。
侯伟叹了口气,转身向那栋只剩下残躯的三层小楼走去。绕着这栋像是被谁用刀横切了一块的白色小楼转了一圈,侯伟还是没能下定进去一探究竟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