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顺势而为,这大明最大的大势就是朱元璋,开国皇帝,朕即国家。
守灵七日之后,朱允熥第一时间来到乾清宫门前求见朱元璋。
朱允熥明白太孙的位置传给谁,最重要的是朱元璋属意谁,所以钱财,兵马,朝臣都不是助力,只有朱元璋的情意才是最大的筹码。
所以朱允熥要给朱元璋演一出戏,以退为进,自请封王。
“孙臣朱允熥求见皇爷爷。”红着眼睛,身着孝服,跪倒在乾清宫门前。
“进来吧。”朱元璋有点沙哑的嗓音响起。
“你来找咱有什么事吗?”朱元璋看着穿着孝服走进来就跪在地上的朱允熥。
“孙臣来见皇爷爷,是想求皇爷爷给个恩典。”朱允熥趴在地上,声音微微颤抖。
“放肆!你父丧期未过,你要什么恩典!”朱元璋勃然大怒,顺手把茶盏砸在朱允熥面前不远的地上。
本来朱元璋因为朱允熥伤心自缢时诬陷朱允熥不孝一事对朱允熥怀有愧疚,这下彻底没了,觉得朱允熥真是无情无义,这种时候讨赏。
“皇爷爷息怒,孙臣是想请皇爷爷下旨,随便封孙臣一个杂号王爷让孙臣就藩,皇爷爷......”身子被茶盏碎地的动静吓一跳,话没说完朱允熥就开始哭泣。
“抬起头来!跟咱说,为什么要自请封王。”朱元璋皱着眉头,从刚刚的暴怒回过神,不理解为什么朱允熥要自请封王,藩王就藩无诏不得归京,这是彻底退出储位争夺离开京城的信号。
“孙臣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孙臣守灵之时,认识的不认识的勋贵,越过二哥称孙臣为二爷,孙臣知道,他们是在怂恿孙臣与二哥争夺储位。”
朱允熥说到这顿了顿。
“孙臣无心储位,不愿与二哥兄弟相疑,所以请皇爷爷提前封王让我就藩以安天下之心,保全孙臣兄弟之情。”说着仰起头,涕泗横流,双目通红。
“请皇爷爷恕孙臣不孝,不能常伴您膝下了。”看着朱元璋动容的眼神,知道自己的策略奏效,跟上一句,然后重新趴在地上怵哭。
“孩子,好孩子,起来吧,是皇爷爷错怪你了。”朱元璋难得的双目含泪,扶起来朱允熥。
“委屈你了好孩子,你这么想很难得,咱本来是想让你二哥登基以后封你为吴王,既然你开口,咱提前封你就是了。”
“封王就好了,封王就是成全你二哥了,就藩不急,等皇爷爷走了咱再就藩,好不好?”
朱元璋到底是老了,面对孙子的孺慕之情,心里涌起不舍,决定给朱允熥封王而不让他就藩。
“孙臣,谢皇爷爷...”朱允熥跪地谢恩,看着地面,余光瞥见朱元璋的龙纹锦靴。
他没想到自己前世的吴王居然是皇爷爷朱元璋遗诏下旨封的,还以为是二哥朱允炆为了表示对兄弟的亲厚封自己为吴王。
完全是意外之喜,本来是为了挣一份情意,树立自己乖孙子乖弟弟的形象,没想到提前被封吴王。
朱元璋的王号就是吴王,眼下朱元璋还在,自己就成为吴王,无声的离太孙之位进了一步。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孙允熥,少而敏慧...仁爱兄弟...深肖朕躬,着即立为吴王,赐宝册金印,封藩杭州,因其年幼,准其于南京就藩,明发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朱元璋的旨意下达的很快,第二天下午,朱允熥就被带到了南京城南吴王府。
这里是朱元璋还未称帝时做吴王时候的府邸,占地广阔,像是缩小版的皇宫,朱元璋一家曾在这里居住很长时间,朱元璋称帝后,感念功臣徐达的功绩,把这改成园林赏赐给徐达,徐达以“不敢僭居陛下旧居”为由不接受,徐家这些年只是看护这里,从来没有住过。
如今朱元璋干脆把这里送给朱允熥做临时王府了,等朱允熥十六就藩时再进驻杭州吴王府。
王府正殿,郭英手持圣旨,立于香案之前,朗声宣读完诏书。
“孙臣朱允熥叩谢圣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允熥行大礼参拜规规矩矩的接过圣旨。
“恭喜吴王殿下。”郭英递过圣旨,跟朱允熥道了一声喜。
“有劳郭爷爷亲自走一趟了”
送走郭英,朱允熥走到王府前院。
王府长史蒋瓛正在这里等他。
“臣蒋瓛”
“见过吴王殿下。”蒋瓛带着身后的太监宫女护卫跪倒在地,朱允熥听见蒋瓛这个名字却是顿了一下。
蒋瓛不是别人,正是日后蓝玉案才曝光的锦衣卫指挥使,朱元璋的心腹,揭发蓝玉谋反的就是此人。
朱允熥瞬间想通了,蒋瓛有监视自己的任务,也是,就一次开诚布公的爷孙谈话哪里能得到皇爷爷朱元璋的信任,监控一切才是皇帝的正常操作。
显然朱元璋也意识到了,现在封朱允熥为吴王,恐怕有些人会多想,但金口玉言断然不会收回,这才监控吴王府。
“免礼,长史去把他们安排一下,孤不懂王府事务,就劳烦你了。”
朱允熥面不改色,平静的安排下去,本来还想认识认识自己王府的这些个属官,眼下也没心情没兴趣了,既然蒋瓛在这里,那王府上下的探子应该不少。
虽说洪武二十年自己皇爷爷朱元璋下旨毁去锦衣卫刑具,一应人犯交三法司审理,锦衣卫看似裁撤了,实际上锦衣卫的框架一直在,只不过从明面上转到地下了,换个名头归亲军都尉府管辖,实际上锦衣卫还是只听朱元璋的吩咐。
“遵殿下令旨。”蒋瓛带着一应太监宫女离开了。
朱允熥意识到这个蒋瓛会是自己的一大助力,监控自己没什么不好,如今蒋瓛和锦衣卫在明,自己在暗,方法得当说不定蒋瓛能帮自己一个大忙。
......
就在朱允熥在吴王府的时候,东宫一处殿内,吕氏和朱允炆坐在上首,朱允炆的老师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站在下面,方孝孺三人刚刚知道册封朱允熥为吴王的旨意,马上来东宫找朱允炆和吕氏。
“太子妃,殿下,吴王册封之事殿下和太子妃知道吗?”方孝孺率先忍不住,直接开口问道。
“方师傅,孤知道,熥弟封王不是好事吗?有什么问题吗?”朱允炆看着方孝孺,有点不理解他那么急切干什么,封王就意味着无缘储位,这是共识。
“殿下糊涂,殿下不知道吴王意味着什么吗?”这次说话的是齐泰,三人作为朱允炆的老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太孙未立,三皇孙朱允熥就被立为吴王,对朱允炆来说不是好事。
三人俨然已经把朱允炆当成太孙,把自己当成了太孙的老师,见不得对朱允炆有威胁的事。
“三位师傅,孤知道你们的意思,大可不必担心,熥弟告诉孤皇爷爷属意孤当太孙,不过是一个吴王尊号而已,没什么吧?”
朱允炆出言劝慰几位老师。
“殿下,吴王乃是陛下称帝前的尊号,陛下现在封三皇孙为吴王,在某些人眼里就是预备的储君,届时三皇孙表现不错,加上嫡子的身份,朝野拥护,殿下又该何去何从?”
黄子澄看朱允炆不担心朱允熥的样子,一针见血的指出来朱元璋封朱允熥的利害关系。
唯名与器不可假于人。
黄子澄几人看来,朱允熥封了吴王,太孙又没有立,说句不好听的,万一皇帝这时候有个三长两短,继位的就是吴王,因为这是朱元璋的王号,就跟有宋一朝储君人选会治顺天府一样,都是前任皇帝担任过的官职,这是一种极为明显的传位信号。
“殿下,五口之家千金之财尚能使兄弟反目,何况江山社稷乎?”
方孝孺紧接着说,这句话说到了朱允炆心里,是呀,三弟朱允熥一向木讷,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仅仅是朱允熥的表态,能相信吗?
这话是真的诛心之论,也就是东宫一向没有锦衣卫的探子,不然这话传到朱元璋耳朵里,方孝孺不用等朱棣杀他,现在就可以提前喝上孟婆汤了。
在几位亲近的老师的话语之下,朱允炆也泛起了嘀咕,本来他是信朱允熥的,觉得兄弟亲近可信,现在更亲近的老师们说话,他马上就有点忐忑不安了。
朱允炆心里泛起了涟漪,与其说他信任自己的三弟朱允熥,倒不如说自己是因为这事是皇爷爷朱元璋决定的,自己习惯了亲顺皇爷爷,这是孝心的体现,相不相信朱允熥,朱允炆心里清楚。
看到朱允炆思考,黄子澄齐泰方孝孺知道自家殿下听进去自己的话了。
方孝孺上前一步,对着朱允炆和太子妃吕氏拱手说:“太子妃,殿下,臣有方法试探三皇孙心意,请殿下准许臣明日前往吴王府一探究竟。”
“准了。”朱允炆沉吟良久说了一句,他也想彻底了解了解自己三弟朱允熥的想法。然后朱允炆挥挥手让方孝孺齐泰黄子澄离开,将三人送出东宫,离开皇城。
吕氏自始至终坐在上首,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儿子的几位师傅试探朱允熥的这种行为不妥,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妥,所以没有出言阻止。
吕氏看着外边天色渐暗,心里思索,到底是哪里不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