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晚，柏苇杭都在和星寻、林大哥研究这行动的路线、装备。
两个宇航服，柏苇杭测试了几次，密封性和氧气功能都是完好的。但并没有补充氧气的气瓶。
所以这是一次性的设备啊。
虽然只要顺利下潜找到爆破位置，应该也不会耗时太久。
但柏苇杭清楚，这种潜水不是一般的开阔水域深潜，应该算是潜水中危险系数最高的洞穴潜水。自己本身就没有深潜的经验，还要带着连游泳都不会的菜鸟星寻，更要完成一次水下爆破。
这简直就是只拿着把水果刀去野外生存一样。
可这是自己、鲁昊、星知星寻乃至整个地下城性命攸关的唯一机会了。
必须赌一把，还必须赌赢！
“我昨天下去，这水下什么都看不到，星寻，我们需要先对着地图研究一下大概要去的位置。”
星寻指着后巷一层，一个点一个点划过。
“后巷入口进去，大概100米内，就只有六个岔路，其中这三个是向上的，这三个是水平的。如果这六个都没有明显的水流，我们就得继续向前，这个方向，又会有六个岔路，四个向上，两个向下。”
柏苇杭点点头，现在只能先从第一层确定来水方位。然后再逆着水流方向进入岔道，寻找可以躲避水下爆炸冲击的空腔，接着在距离空腔最近的位置水下爆破，躲回空腔就大功告成了。
“但愿我们运气好一些，尽快确定第一层的路径。”
“虽然你很熟悉迷宫，但这次真的和蒙着眼没什么区别。水里泥沙太多，就算打着手电，也只是照亮了面前的一团浑黄。可能只有在空腔里，手电还有点用。”
“所以咱俩不能走散是第一位要保证的事，一旦走散，就很难再找到彼此了。”
柏苇杭晃了晃宇航服腰上的挂环。
“咱们俩要拴在一起。你跟着我，需要转向时，你就拍我左右肩膀。颈部和腰部是上下，明白了吗？”
星寻严肃地点点头。巨大使命感带来的肾上腺素让女孩微微发抖。
“我们需要走到和地下城水位差不多高的地方，那里一定会有很多没被淹没的空腔。爆破点也就设置在那附近。”
“找到合适的爆破点后，我们需要再确认一下空腔，之后你在空腔等我，我去引爆C4炸药。记住，这个炸药的冲击强度非常大，尽量往空腔深处躲，卧倒，不要乱跑。”
“如果这个雷管上180S的意思和我理解的一样，我便有三分钟的时间回到空腔。”
柏苇杭压低声音。
“记住！无论我引爆成功与否，只要等了一小时我都没有回来，就自己回去。”
“那说明我已经迷路或者没能在爆炸前回到空腔，一定不要找我！”
星寻呆呆看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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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当当响了八声。
鲁昊和罗萝搀扶着李教授，和地下城许多居民来为两人送行。老人家的每一条皱纹似乎都更深更干枯了。
“我的孩子啊！不要怕，爷爷等着你回来。”
李教授忍着担心，一脸庄重。
每次知道星寻去后巷，老人都会生气。可这次，要亲自送自己的孩子踏上这条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旅途。
星寻狠狠地点着头。
一直以来，独自在黑暗中探索。虽然把找到地下城出口当做是自己的使命，但这个使命并不被大多数人认可，所以那种感觉更像是一个人聊以自慰的支撑罢了。
但这次，全地下城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四周一双双眼中的担忧、希冀、敬佩、悲壮，全压在肩头。后巷再也不是一个人的后巷，虽然更加危险，可自己再也不孤独了。
哪怕失败了，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星知独自一遍一遍检查着宇航服的边边角角，自从柏苇杭决定和星寻潜水之后，就一直沉默着。
脑海里快速想着，是否还有别的办法。
却什么也没有。只是机械地摆弄着宇航服。
“你在想什么，星知？”
抬起头，微红的眼睛看着柏苇杭。
“是我，把你们带入这种危险的。”
“我后悔......但我知道你是对的，似乎只有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那个雷管，延时时间够不够你躲回去？你们引爆之后自己会不会受伤？塌方的土石能不能阻塞通道，会不会威力过大堵住你们回来的路？”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些不确定的事情，做实验或者做假说，我都讨厌不确定的变量，过多的变量会导致结果完全超出自己的控制。”
“可现在你给了我一个全部都是变量的课题，我停不下来地计算着你们的成功率，但，结果你知道的。”
柏苇杭淡淡笑着。
“成功率是零么？只要不是零，我就有必要去试一试。”
“不要这样担心。不如用宿命论去解释吧，注定我们要来到这里，也注定要去冒这个险。”
“就算失败了，也是注定要去失败的。这种注定，不也是一种确定性吗？”
“不如，祝我成功吧。”
笃定地点了下头，柏苇杭转身离开了。
星知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我希望你去，希望你成功。”
“但是哪怕失败了，我只希望你们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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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停电了。
整个广场大厅一片漆黑。人们聚集在走廊窗口，用手电照亮着一池水。
“柏哥！加油！”
“警察兄弟，你可以的！星寻，慢点，小心啊！”
两个臃肿的白色身影，从靠近水面的窗口爬出，扑通掉进水里。
昨天柏苇杭光溜溜地跳入水中，在明亮的大厅里，是惊艳的。
今天柏苇杭鼓囊囊地爬进水里，在漆黑的广场上，是沉重的。
人们沉默着，沉默着。
柏苇杭给自己和星寻栓好了挂环，打开氧气阀门。鲁昊把大仓库里，那个狠狠砸到他的金属圆柱体，一个一个递给柏苇杭，塞进宇航服外侧的袋子里。
随着重量逐渐加大，身体开始缓缓下沉。浑浊的水慢慢没过面罩。
最后一刻，柏苇杭看到星寻，隔着面罩，正努力看着自己。
下一秒，一片昏暗，眼前什么都没了。
罗萝抓着爷爷的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李教授摸着孩子的头，背过身，两行老泪顺着皱纹浸湿了干瘪的脸颊。
四面八方的手电光聚焦在二人下沉的水面，只有一圈圈水波纹和几个正在破裂的水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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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航服里的气体，让下降的速度放的很缓慢。感觉那几个金属棒儿吃力地拽着自己，过了很久，脚踩到了地面。
宇航服承受着十几米深的水压，活动起来十分吃力。
柏苇杭顺着挂环摸去，一只隔着宇航服的胖胖的手，握住了他。
右肩被拍了一下，示意后巷入口在旁边。
一点一点儿挪着，像穿着宇航服在外太空，在空间站出舱行走，或在某个星球上。
柏苇杭顺着墙摸索，摸到一个墙体的转角。往前一步，忽然感觉被向外推了一把。
水流。
后巷就在这里了。
顶着水流走更吃力了，好在现在的流速并不快。柏苇杭趴在墙壁上，四肢并用和壁虎爬墙差不多。星寻的挂钩绳子拉的很直，看来她更吃力，速度已经跟不上自己了。
柏苇杭只得放慢速度。
每一步必须踩实，一旦漂起来就会被水流冲回大厅去。这和人类登月时轻盈蹦跳的情景完全不同。
宇航服啊宇航服，没想到自己是这样用的吧。
两人连接的绳子一紧，柏苇杭停下来，很快一只手搭上他的胳膊，住着他的手，翻过来在手掌下点了一下。
这是个“T”手势，是两人约好的暂停的信号。
接着星寻胖胖的宇航服贴过来，双手紧紧环着自己的臂膀。
看来是她走不动了。虽然平日里是个敏捷灵活的迷宫达人，但终究是个女孩，支撑着活动不便的宇航服，对抗着水流，还未习惯这种水下行走，光保持平衡就耗费了太多的体力。
默默地等待，柏苇杭仿佛能听到星寻喘着粗气。
几分钟后，星寻拍拍他肩膀。松开手臂，继续去摸着墙。
走了很久，终于，柏苇杭摸到了一个墙拐角。第一个门洞岔口。记得星寻介绍过，这是一个平直的路，要进去再过几个路口，才有向上的通路。
柏苇杭站在门洞里，身体不摇不晃。
显然水流不是从这个方向灌进来的。第一个岔口排除。
很快第二个排除。
第三个排除。
星寻休息的间隔越来越短，连柏苇杭自己都觉得双腿灌铅。
平日里连罗萝自己都能跑来的区域，两人花了足足1个小时才走到。柏苇杭忽然担忧起来，这比自己估计的时间要慢得多。要是透水的岔路不能尽快找到，恐怕这氧气会有些不够用啊。
在又一次星寻请求暂停休息时，柏苇杭狠心给了个拒绝的手势。明显感觉伸来的手愣了一下，但很快身影又开始移动。
“咬咬牙坚持一下吧，星寻，你可以的！”
“我们都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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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里了！”
柏苇杭站在第五个门洞前，一阵阵水推着他的前胸，努力前倾着身体才不至于摔倒。
一阵狂喜。
这是一个向上的岔路。若水流从前面某个平路流入，那两人还得在岔路上继续一层的寻找。
可这是向上的楼梯间，运气不错啊！
一个趔趄，脚磕到台阶，双膝一软跪在楼梯上。绳子拉拽，星寻也重心不稳，一头磕在柏苇杭肩膀。
好在反正是水里，穿着厚重的宇航服，也摔不疼。
用了好大力气，搀扶着互相站起来。
星寻感觉到一只手触着自己的面罩，接着挪到头顶，摸了摸，又拍了三下。
这？这是什么暗号？
自己的手被抓起，星寻感觉柏苇杭又开始一步一停地爬着楼梯。
“苇杭哥......这是在鼓励我吧。”
心头一热，赶忙抓紧那只手，使劲儿挪动着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