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无边的血色。
陌怀安尝试睁开双眸,却如鬼压床一般使不上力,阴郁血光在脑海浮现,往昔的场景在脑中走马灯般划过,既熟悉,又陌生。
“这是……死后的世界?”陌怀安迷失着。
意识模糊间,忽有一阵浑厚肃然的声音传来:
“……虔心拜于仙宝座前,惟愿庇佑家睦安康……纵天地易改,此诚不移。”
声如洪钟,震得陌怀安骤然惊醒。
血光倏散,视野一下子亮堂起来。
青灰色门檐率先进入视线,垂眸下望,见一中年男子峨冠博带,手持三炷清香,正对着供桌行三跪九叩大礼。
香雾缭绕间,那人眉峰如刻,神色端凝。
“为什么我这么高?”陌怀安心中疑惑,他近乎将视线垂直向下才看清男子所拜是为何物。
两排精木雕刻的灵位整齐罗列,明亮的蜡烛,还有……自己?
“我竟然成了一盏……灯?”
陌怀安立在两排灵位之上,以俯视的姿态观察着下面跪拜的中年男子。
估摸着,离地能有六七尺。
下方桌面上,摆满了三牲肉、五谷粮,显然陌怀安正是中年男子口中的仙宝,受人祭拜。
“为什么轮到我穿越就不做人了?”
陌怀安回忆起来,只觉得脑袋像一团浆糊,各种熟悉的不熟悉的记忆碎片搅拌在一起。
这让他昏昏欲睡,将要再次陷入沉眠。
陈青石起身走到门槛上,径直坐了下来,眸光沿着对侧的屋脊,望向院外的群山。
此刻大雨转小,空气润人心脾,却化不开他眉间的沟壑。
“这大泽谷真是愈发不安宁,半月来山火连着暴雨连绵不休,时不时劈下几道天雷,也不知是否为仙人作法。”
接着便摇头叹息,“希望重山和长安此行顺利,只怪这仪式颇为重要,天气也不知何时稳定下来……”
每日例行的焚香祭拜做完,陈青石没有多起遐思,起身离开祠堂,去到灶房。
一个精壮小伙正在灶台上忙前忙后,烟气蒸腾。
“明川啊。”
陈青石看着忙活着的陈明川,心里微微满意,喊出他的名字。
“爹!”
陈明川已满十六,生的还算俊朗,眉眼都透着一股机灵劲。
“是缺了啥东西?”
他明白父亲喊他肯定有事吩咐,便先开口询问,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吃完早膳就去茶山村的铺子买一份高香和精油,就选最好的‘犀沉香’与‘紫玉幽泉’。”
“好嘞!”
陈明川一口答应,心里对突然的采购需求感到疑惑,但并不多问。
“你也别整日游手好闲,啥事不干。习武念书都不愿意,那你就趁早娶个姑娘,传宗接代得了。”
陈青石板着个脸,忽然说道。
“娶媳妇也行,爹你得给我找个花俏点的,村里那些姑娘跟个暴龙似的追着我撵,我可一个不稀罕。”
陈明川变得嬉皮笑脸,顺着杆子提起要求。
这倒是把陈青石也给整乐呵了,随即笑骂道:
“你小子,文不成武不就的,除了张脸长得还凑合,俏姑娘会看上你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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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川将新买的精油高香揣进怀里,油纸伞骨在瓢泼大雨中发出细密的噼啪声。
出门时淅沥的小雨已变成倾盆大雨。
天际乌云滚滚,分明是正午时分,却暗得如同日暮西沉。
茶山村的青石板路上泛着水光,沿街屋舍皆门户紧闭,唯独“回春堂”门楣下的铜铃在风雨中摇晃,昏黄色油灯光晕由纱窗浸出。
陈明川望了过去,脑中想起了什么,于是走进医馆。
“劳烦取些金创膏、跌打贴……”
陈明川静静候了半刻,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呼喊。
“二哥?你怎么在这?”
他扭头一望,面色愕然。
喊住他的是一个十岁的少年,是他的弟弟,在家中排行第四。
“轻舟?你不在私塾念书,跑这里干什么?”陈明川皱眉道。
“山洪冲垮了书院西墙,先生放我们归家避雨呢。”
陈轻舟简单解释,然后踮脚看了看前台黄纸上的膏药和皮贴,嬉笑道:
“你鬼鬼祟祟来买这药干嘛?你是不是又打架了?跟黄富贵?”
陈明川瞪眼,没好气道:
“我哪里鬼鬼祟祟了?你还没解释你为啥来这。”
陈轻舟古灵精怪,直接猜测道:
“又是为了清竹姐打架?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陈明川挑了挑眉,“我是不喜欢她,但是她喜欢我啊!我总不能看着她被黄富贵纠缠吧?”
“那你买药干嘛?”
“你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问题咋这么多?是不是书还没读够?”陈明川不满道。
“你不说我就跟爹说你又去打架了,还是为了清竹姐。到时候让爹上门提亲去。”陈轻舟狡黠一笑。
一提到提亲,陈明川立马萎了,屈服道:
“好好好,我说,你可千万别跟爹说。我计划约人把黄富贵和他大哥那帮人一起收拾一顿,到时候难免有人受伤,提前把药备好。”
聊起打架,陈轻舟兴致就上来了,激动地说道:
“这么刺激!到时候能带上我不?!”
“你?你还是乖乖读书吧!”
哪知陈轻舟突然阴阳怪气起来:
“爹也真是的,你们三个不好好读书,偏叫我一人担这读书重任,真是一点乐趣也没有。”
他接着又来一声长长的哀叹。
陈明川懒得接这茬,直接打断道:
“你冒雨前来医馆作甚?”
“其实也没啥,也就回来时碰见一个人在路边昏倒,就顺路把他送到医馆。”陈轻舟道。
“那人现在如何?”
“在里面的床上,还没醒,杨爷爷正给他检查。”陈轻舟指了指医馆内部的卧间。
闻言,陈明川立即走进医馆内部看了看,看到一个头发霜白的老大夫,他正在给面前床榻上昏迷的男子施针检查。
“这男的,似乎有点面熟……”陈明川嘀咕道。
“怎么了?”陈轻舟问道。
“救人本是善举。”陈明川按住幼弟的头,声音沉下三分,教育起来,“但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你以后不可随意搭救。此人身后若有贼人追杀,你年纪尚小,又能如何?”
“我知道错了……”
看陈明川这严肃的脸色陈轻舟就知道自己真的犯错了,不敢再嬉皮笑脸。
‘得跟爹详细汇报一下。’陈明川思忖,父亲应该认识这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