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连道不敢，不过面上俱是难掩的喜悦之情。
“然则，修仙不是你们困坐一室，便可轻易得道飞升。我辈修士还得出外历练，寻找机缘，突破桎梏方得精进.......”艮宝道人向众人大概地介绍了一番何谓修仙后，话锋一转，“这黑山便是你们的机缘。黑山之中有无数天材灵宝在等待有缘之士，就看你们福泽是否深厚了？传闻有些灵果神用非凡，一颗便抵得上百年苦修。”
闻得此话，众人二眼放光，神情更是兴奋不已，忍不住与身边之人畅聊假如自己若是得了异宝，便要如何云云。
“闲话暂时就此打住。”艮宝道人见场内气氛已然高涨，便伸出双掌虚往下按，打断了众人的窃窃私语。
“如何，诸位道友，”艮宝道人悄悄改了称呼，“你们当中是否有人自愿去黑山，与我等共寻机缘。酬金依旧是二千两银子，只要报名便可拿走。”
一个灰色储物袋飞到了众人跟前，悬在半空中，往下一倾。
“哗啦啦”——无数雪白铮亮的银两如开闸洪水一般倾泻而下，砸在那青石板上铿然作响。
那叮叮咚咚的声音是如此地悦耳动听，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狂咽口水。
不一会白花花的银两便堆得如同一个小山丘，
修仙之人带有如此多对其无用的世俗财物，显然是有备而来。
落选之人的眼睛之中尽是艳羡之情，痛恨自己为何不是那身具灵根之人。
台上那有灵根的人却俱是满面红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同去者归来之时便可在我们三个宗门中任挑一个修行！”一旁的火云子也站起身来。
入山若是死了，身后的家人有一几辈子花不完的钱财，活了更是可以修炼成神仙，永世逍遥，这样的机会乃是前几辈子烧了不知道多少高香都不能求来的机会，有谁能拒绝。
“我去！”
“我也去！”
场上众人纷纷激动大喝，群情汹汹，一拥而上。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叶尘轻咬舌尖，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眼看立于原地之人只剩他和墨嘉，叶尘再也按捺不住，抓起好友的手便要往前挤去，万一仙家定下了名额，他就噬脐莫及了。
至于身体羸弱什么的念头，早就抛于九霄云外了。
墨嘉的胳膊被他拉得笔直，人却未动弹。
使劲再拉。
还是纹丝不动。
叶尘这才醒过神来，疑惑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好友。
墨嘉却是憋红了脸，面颊的肌肉抖动不停，留在原地，一声不吭。
“咋啦？”叶尘强压住心中焦急。
他知道自己这个好友可是素来对这些仙长羡慕得要紧，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拜入宗门修仙问道。
“郎中说祖父没有几日光景了，我不能此时离他而去。”墨嘉双眼通红哽咽道，神情黯淡中难掩悲伤之色。
叶尘闻言大吃一惊，原本激动难耐的心如同被一盆冰水浇过，霎时凉了半截，不禁悲从心来。
这是他记忆中第二个“亲人”要离开他了。
说起来，人高马大的墨嘉能跟他这个病秧子成为好友，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二人身世相近，都是父母双亡，由祖父抚养长大。
只不过叶尘他祖父乃是猎户，而墨嘉的祖父是个私塾教书夫子，也是他的启蒙恩师。
匪夷所思的是猎户家的孩子却天生体弱多病，身体孱弱，文采斐然，而墨嘉却全然没有继承他爷爷的文人风采，反而成天喜欢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练出一身好体格，尽管有其祖父的严格管教，但是却至今连《大学》都背得磕磕绊绊的。
往昔叶尘祖父在世时，叶尘可以跟同龄人一起尽情玩耍，还可以进私塾读书。
叶尘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之能，仅仅入学三载，却已能将《大学》、《中庸》等经典背得滚瓜烂熟，写出来的文章，虽不脱青涩稚嫩，却也可圈可点，不落窠臼。
然而自从他祖父三年前骤然离世，成了孤家寡人的他只得停了学业，独自一人艰难谋生。
替人放牛、地里除草，收割庄稼，浆洗皮货，采摘草药。
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活，他都干过，却也只能混过半饱，幸有墨嘉家不时的救济，他才没有饿死，日子却是过得十分艰难，学堂更是不可能去的了。
墨老夫子不忍其明珠暗投，给了他指了一条明路——报考县学。
县学乃乡中先贤为提携后进而修，招收八岁到十六岁的学生，由县里教谕担任山长。
入学学生只需缴纳当地特产黄蝮蛇一条作为束脩，以后每次考试的前五名除可减免束脩外，另有少许月例银子可领充当生活费。
“束脩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要不是我祖孙二人也是指望我这点微薄进项度日，无法再负担你的吃用，我实在是舍不得将你这样的好苗子就这样拱手让人啊。”白发苍苍的先生老泪纵横，满脸不舍。
一旁的墨嘉一脸憨笑地递过一个口子扎得严实的竹篓。
竹篓缝隙处，清晰可见一条婴儿手臂粗细的活物在篓里翻滚扭动。
篓盖处有几抹鲜红。
叶尘这才发现好友右手虎口处有糊着一块草绿色稀泥，几缕殷红正沿着稀泥底部往外慢慢渗出。
黄蝮蛇虽无毒，牙齿却锋利无比，咬上一口，至少也要掉下一小块肉。
十指连心，其中痛楚无需多言。
叶尘没说什么，咬着牙含泪给先生磕了好几个响头，饱含感激看了好友一眼，提篓转身离去。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没有豪言壮语，唯有脚踏实地，刻苦攻读。
少年入了县学后，每次考试都是独占鳌头，甚得教谕喜欢，待其知道少年家中情况后，便是那赏银都多了一分，故而其吃食勉强不成问题。
每当县学休沐之时，他便得在家砍柴割草，栽禾种豆，毕竟那点月例银子除了要供吃食外，他还要抠出一些来置办粗布衣裳，这已是极为不易。
去年冬假之时，他刚回镇上便得被人告知墨老夫子身染重疴的消息。
连家都未回，他便在漫天的雪花中，深一脚浅一脚赶了过去看望自己的恩师。
墨老夫子所收束脩本就菲薄，家中无甚积蓄，这几个月的药吃下来，已是青黄不接，便是家中吃喝都成了问题，幸得有学生家中富裕者接济一二才得以度日。
叶尘在恩师病榻前磕破了头皮，才让恩师收下自己辛苦攒下的五分银子。
整个冬天，墨老夫子三餐总不缺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间或撂着一二块不知名动物的嫩肉。
叶尘与墨嘉二人却是挖遍了周边的鼠洞寻粮，山中葛根山药等物更是被撅了个遍，这才堪堪让二人没有饿死。
开春之后，每逢休沐之时，叶尘便将省下来的银子带给墨嘉，自己砍柴割草之余，白日也是一定去墨家照顾老夫子的。
“你不去，我也不去。我们二人好好给恩师送个终，让他老人家走得安心。”叶尘双目通红，强忍着泪水，轻声哽咽说道。
“那这向导——”墨嘉自是知道修仙可不是他一人的期望，叶尘以前给他讲古之时，但凡讲到那仙人呼风唤雨之处，可是满脸兴奋与向往的。
“我们既有灵根在身，何愁求仙无路，到时结伴而游，遍访名山大泽，寻一仙门修仙问道。”叶尘拍了拍墨嘉的肩膀，面上不舍之色一闪而过，语气虽轻，却铿锵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