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令尤廉感到熟悉的声音据理力争:“但这样会让他的思维滞缓,说不定还有变成白痴的风险!
尤医生对工作多么尽忠尽责,他这些年救了那么多人,就没有对不起过自己身上的衣服,你们不能这样对他!”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你告诉我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二人似乎产生了争执,最终,负责治疗的那位主任叹息一声:“上级给了我们压力,尤医生造成的社会危害实在是太大了,逼不得已我们只能将其处理。”
尤廉睁着眼睛听着耳边的内容,眼白中的血丝越来越多。
画面一转,便是手术当天。
冰冷的麻药被推入了他的血液中,几名穿着蓝绿色防护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医生围拢在他的脑袋旁,用于切割颅骨的器械就在距离他近在咫尺的位置。
不!放开我,我是正常的,我没有疯!
尤廉抗拒开颅手术他想要挣扎,却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麻药的效果已经渐渐发作。
又是画面一转,整个手术室负责手术的医师全部倒在地上,血泊淹没了手术室的地板,整个手术室无一人生还。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时正悠哉悠哉地站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面目,病号服被飞溅的鲜血染得猩红。
忽然,镜子中的人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缓缓地咧开了嘴角,又不紧不慢地为自己戴上了一只红色的鸟嘴面具。
很快,猩红的礼帽,长款礼服以及各类装饰都出现在镜像中的人身上,每一个扣子都系得完美,看上去颇为昂贵讲究的衣装上甚至没有一丝褶皱。
抛开诡异的程度不谈,镜像的穿衣风格实在是符合那些贵族绅士的极端美学。
然而尤廉看到镜子里那名杀了所有人的鸟嘴医生,却分毫喜悦不起来,直至对方微微侧了侧脑袋,语气充斥笑意地开口——
【在化解所有瘟疫之前,我不会让你死去】
【红色很适合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脑袋上插着的手术刀,毫不在意地丢在地上。
“啪嗒。”
尤廉被这猝不及防的噩梦惊醒,他捂着脑袋,心脏在一瞬间狂跳个不停。
梅菲斯特也在尤廉起身的一瞬间以窝在他胸口的姿势硬生生滚了下去,还好尤廉反应迅速,将其一把接住。
“嘎?”
梅菲斯特立即动了动爪子,有些担忧地看向尤廉,似乎在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尤廉却短暂地摇了摇脑袋。
“没什么,我只是梦到了一些‘死亡’前的故事。”
他想起来自己是因为什么而到这个世界了。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回忆,此时,正在他的脑海中一帧帧、一幕幕地苏醒。
包括当时镜中的,还未戴上鸟嘴面具时便被剖开颅骨的自己。
毫无疑问,手术失败了。
“我们走,现在就出发去圣比斯街。”
尤廉穿好衣物便打算出门,哪怕三天的期限还未到,哪怕镇民们都对他很好,但尤廉也得提醒自己不能沉溺其中。
尤廉不介意贫穷或是富有,他有钱没钱都能活,他的志向并不只是局限于金钱。
安逸有时也是一种无形的罪。
“如果有能够跨越时空,真正消除一切疾病而非疫医那种极端手段的方法……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地得到它。”
“然后回到最初的那个家。”
他将自己麻布马甲的扣子一个个系好,又将大衣向身上一披,梅菲斯特看向窗外,此时外部已是傍晚,远山处的工厂正孜孜不倦地向大气中排放着滚滚黑烟。
一排竖直的黑烟直冲云端,将那本应被夕阳映射得金光璀璨的云彩都染得污浊。
街头的路灯已经相继亮起,尤廉带着梅菲斯特离开家门,顺路去敲响了库鲁斯的门,给他留下了一封信件。
不过库鲁斯可能暂时不在家,面对尤廉的敲门并没有回应,尤廉只得先行离开,没过多久,他们便在街头找到了一辆马车。
那一刻,梅菲斯特瞬间分解成一堆血线连接他的脖颈,直至彻底融入尤廉的血肉,而等尤廉拦住车夫时,已然是完全不见了那只乌鸦的踪影。
“先生,去圣比斯街。”
“只要您给钱,我们哪里都能去!坐好了!”
“啪!”
伴随着一声扬鞭的声响,削瘦的棕黑色的马匹迈开四蹄,迎着那一道道乌黑的烟柱奔向远方——
目的地圣比斯街,位于拜尔斯镇最北端的位置,在那边,造访拜尔斯的人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到整个镇子最醒目的镇牌“Byers”,也完全能从刚看到那个词汇起便一览整个拜尔斯的经济发展水平。
它的四周已经是拜尔斯镇发展的极限。
半萧条,廉价劳动力多,四周工厂够多也是它的代名词,毕竟有钱人可舍不得把工厂建在城里污染他们清新甜美的空气。
烂泥街名副其实,尤廉在快要抵达目的地时马儿便不肯向前走去,尤廉只能下了马车自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地上,靴子每一次抬起都带着些许沉重的、湿漉漉的哀鸣。
“他们真的应该维修一下镇口的排水功能。”
这里距离工厂不足几英里,劣质煤烟的气味黏腻地缠绕在尤廉的鼻腔里,挥之不去。
街道两旁是歪斜、低矮的棚屋,糊着发黄的旧报纸,窗棂朽烂,十分具有“复古”特色。
故而尤廉也认为自己会在目的地看到几座结构简单的建筑被堆砌在一起,而自己只需要从一堆长相都差不多的建筑中把13号给找出来。
可等他真抵达13号时,那抹黑白色彩瞬间让他整个人僵硬在原地,紧接着反复确认自己是否是出现了幻觉。
圣比斯街十三号,是一家外表以黑白色调涂装的服装店。
它矗立在一堆平民房屋之间显得如此突兀,毫不夸张地说,这家店足有两层楼高,门脸是沉甸甸的木材涂了上好的漆,乌黑油亮得甚至能映出对面棚屋扭曲的倒影。
简直像一块精心打磨的宝石被粗鲁地摁进了污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