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廉沉默了片刻，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放松，侧身让开了门：“……请进。”
“太好了！”加尔如蒙大赦，立刻钻了进来，献宝似的举起纸袋，“尝尝？生菜番茄片配香肠！刚出炉的！”
尤廉的个性就是该不客气就不客气，他接过对方递来的三明治直接咬了一大口，温热的食物安抚了空荡的胃，但味蕾传来的只是普通面包和油脂的味道。
这一刻，他的内心甚至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
竟然真的只是普通食物？别说毒了，一点异常生物的“营养”都没掺？
“等等，我到底在失望些什么？”尤廉一边机械地咀嚼着三明治，一边暗自腹诽。
餐桌旁，两个头发蓬乱眼下挂着同款浓重青黑的男人，面对面坐着，沉默而专注地对付着手里的三明治。
昏暗的室内仅有一盏短路的电灯闪个不停，不仅有害视力，还很容易招飞虫。
这就是尤廉家里为数不多的电器了，他的住所其实很简陋，就算在整个压根算不上富裕、征税都没多少人能交上税款的拜尔斯镇中，他的经济也位于中下等的水平。
进入门中只间隔一条极短的门廊，便能将整个床铺、桌子厨房全包的房间给收入眼底，顶部的吊灯更是蒙上尘埃，每次开灯其中闪烁的电流都能让人直觉这灯马上就要从绳子上断下来，把下面的人给砸得脑出血。
顺带污染一下本就有些发霉的地板。
虽然加尔被尤廉所居住的环境所震惊，但尤廉却压根不在意这些，他热情地招待了自己的客人在唯一的一张桌子前入座，并且给对方倒了一杯凉水。
纳维亚人可没有喝水加热的习惯，尤廉选择入乡随俗。
“请喝水吧。”
“……”
加尔一时间被他这糟糕的居住环境所惊到，再联想到阿德里安给自己交代过的，说这孩子勤奋好学却偏偏生长在污染区，顿时惋惜之意图更甚。
“别这么看我，德罗先生，我还不需要您的同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加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他捏着金丝眼镜下的眼角：“我可以称呼你莱茵斯特对吧，莱茵斯特，你的情况特殊，如果你想远离这样的处境，不妨去理事会找一份工作吧，这里真的——唉。”
一言难尽。
尤廉没有回答他的话。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咀嚼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清晨起一大早的鸟所发出的鸟鸣。
室内，两个严重缺乏睡眠的灵魂，在食物提供的短暂慰藉里达成了诡异的和谐，毕竟，当医生和拥有良好的精神状态，向来只能选择其一。
当最后一口食物咽下，纸袋被揉成一团，研究员加尔才像卸下重担般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瘫进椅背。
他推了推眼镜，看向尤廉，嘴角扯出一个带着点自嘲和试探的笑容：“其实在刚刚，我一直提心吊胆。”
尤廉抬眼：“是害怕被吊灯砸到吗？不必担心，它的绳子还蛮结实，很适合上吊。”
“不不不。”
加尔擦了擦自己不存在的冷汗：“我只是害怕你突然给我一拳，或者用那边的水果刀突然捅我一刀什么的，说真的我只是负责搞科研，可一点都不擅长和人打斗。”
“理事会里面还有不擅长格斗的类型吗？我以为你们都像阿德里安指挥官一样见谁踹谁。”
“他也踹你了？”
“这倒是没有。”
尤廉摇摇脑袋，但从对方所说的“也”中，尤廉就能大致猜到阿德里安在理事会成员心中的形象。
“既然没踹你，那他应该是对你很满意了。”
加尔一想到阿德里安就忍不住打了一个战：“不是所有人都是那种满脑子只有杀杀杀杀的疯子，还记得他刚入会时，从门口冲到科研部门，一路上见谁打谁，甚至到最后直接砍伤了我们的一名博士。”
这句话听得尤廉目瞪口呆。
“咳咳，你就当没听过我说的这些，这些都不重要，当然，你也不要告诉阿德里安。”
“我来到这里，主要是来谈论有关你的事——根据阿德里安的描述，你的症状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痴盲症！”
“痴盲症！！？”
尤廉很配合地深吸一口气，又恰到好处地展露出自己的慌张，演技堪称满分：“那是什么病，我还有救吗医生，我会死吗？”
“你不用慌，既然我来到这里，就会想办法帮你诊断，毕竟痴盲症的案例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在理事会的加密档案里，它上一次出现还是在几百年前。”
“至于我说的害怕你攻击我……”
加尔指了指尤廉随意放在桌上的医疗箱：“恕我冒昧，痴盲症患者，特别是智力受损严重的攻击性往往很强，毕竟这是一种典型的因污染而诱发的疾病，患者们无一不伴随着认知混乱。”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飘向尤廉头顶那个凝固的数字“0”，语气里带着一种混杂着职业探究和难以置信的困惑，“至于你……智力0还能保持你这种，嗯，‘相对稳定’状态的，真是闻所未闻的特例。”
加尔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禁忌的猜想：“要不是那个数字还稳稳挂着，我简直要怀疑你是某个死而复生的‘超凡者’了，毕竟那些家伙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不能算‘人’，哪还有什么智力值可言？”
他在说这些话时，镜片后闪烁着一种介于学术好奇和本能不安之间的光。
超凡者们头顶不显示智力？
尤廉默默地在内心记录，这又是一条非常有用的讯息。
不过想想也正常，死人没有智力，异常生物更没有，可偏偏自己头顶又显示了“0”的智力值。
慢着，如果超凡者不会显露智力值异常也不会，弗洛伦丝头顶的智力又怎么解释？
‘按照神父所说，她应该和使徒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甚至极大概率就是第三使徒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