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盲症并不常见，甚至称得上是稀有，他就赌理事会的人对这种病症闻所未闻，而在污染的渗透之下，镇民们各种古怪病症层出不穷，怎么会有人来特意因为这个病专门针对他。
尤廉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白天也能离开家门的借口罢了。
他在此刻蹲下身，顺势垂落的白金发丝遮蔽青年的神情，而尤廉也借此这个机会将地上散落的书籍一本一本地重新捡回到自己怀中。
等他准备捡拾掉落在阿德里安脚边的那一本书时，谁料想却在此刻目睹到了令人错愕的一幕。
那名在他看来十分危险的指挥官竟然在此时主动俯下身，将书从地上拾了起来。
在多捡了几本后，阿德里安拍打了这些书上的灰尘，排放整齐后一同递还给了尤廉。
“你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我知道，你们一直饱受污染和上层理事会成员不作为的困扰，如果你信任我的话，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帮你们解决这件事。”
尤廉顿了顿，破例沉默地从对方手上将书籍接过。
“不可能有人能拯救所有人，我们都习惯这些事了——”
“为什么不可能？”
阿德里安打断尤廉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的语气无比坚定，就仿佛只要有他在这里，他就是拜尔斯的顶梁柱，拜尔斯镇的一切难题都能因他而迎刃而解一般。
“……”尤廉忽地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向这个男人。
如果一个人说自己要毁灭世界，或许这个人的脑回路还算得上是正常，但在这样满是深渊污染的背景下，却偏偏有人声称自己要救所有人？
就连神父都不会说这种话，如果这句话是阿德里安发自内心认同的话，他这个人大概是疯了。
在盯着这个疑似疯子的人看了片刻后，尤廉一言不发，转身带着怀中一摞书籍回到了屋中。
阿德里安则是注视着尤廉的背影直至消失，他知道或许对方并不信任自己的话，毕竟如果理事会的指挥官真的能轻易做到这些事的话，达伦早就拿着功绩开始申请职位的调升。
不过他也无所谓，因为往往实际行动比言语更能证明一切。
阿德里安面无表情，转身欲离。
可这时，原本已经进屋的尤廉又重新出现在门外并叫住了他。
“长官。”
阿德里安回头，随即看到尤廉衣襟上已添了几道新鲜的尘痕，他手中托着一个纸包，里面是几枚纯白药片。
迎上阿德里安探究的视线，尤廉将纸包向前递了递：“这是一点镇咳平喘的药，或许对您那顽固的旧疾能有些缓解。”
阿德里安眉峰微蹙：“我不记得在你面前显露过任何咳嗽的迹象。”
“别低估一位医生的眼睛，我毕竟是专业人士。”尤廉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职业笃定。
“虽然目前的我还未钻研出治疗污染病症的方案，但寻常的肺腑症状还是瞒不过我，既然有患者出现在我的面前需要帮助，我就会尽力地帮助其痊愈。”
“像您打算拯救拜尔斯镇所有人于水火之中一样，我也曾想过治愈我所能帮助的一切患者的疾病，这是医者的本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指挥官脸上，“您方才替我解了围，我权当是长官您支付过诊金了。”
阿德里安转过身来，突然觉得尤廉这个人很有意思，明明才在不久前这名年轻人还在自称是医学生，现在却已经换上了另一种职业医生的口吻。
如果这里不存在深渊污染，限制知识的话，尤廉这个年轻人或许真的能如他自己所愿，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医生。
而现在的尤廉看上去一提起医患就容易犯职业病，青年面对着阿德里安，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的身份，转而带上几分过来人的训诫口气。
“公务再繁重，也不该将身体当作永不磨损的机器，你们这些人，总仗着血气方盛便恣意挥霍，我见过太多早年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到了晚年来找医生抱怨的类型，所以以防万一……”
话音未落，趁阿德里安一时不察，尤廉敏捷地将那包药片塞入他手中。
“收下这些吧，长官。”
“这些药都是我之前留在家里备用——记得早餐后、晚餐前各吞一片。”
“我不能无故接受镇民的馈赠。”阿德里安声音沉肃。
“这怎么能叫无偿呢，长官。”
尤廉直视着他，笑了笑：“若您实在过意不去，闲暇时可以帮我寻找一下治愈智力缺陷的方案，我一个普通人，可不想整天顶着0智力出门，更不想天天戴着高帽子受人指点。”
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尤廉自认不是一个无私的人，但这样做一桩你情我愿的交易，也算得上公平。
至于会暴露身份？有一种计策叫做灯下黑，如果自己就这样正大光明地以医生的身份出现在对方身边，他怎么可能会把尤廉和那晚的疫医联系到一起？
这不又是一重新的保障吗？
“……好。”
阿德里安最终答应了尤廉的请求。
他告诉尤廉，自己会多帮他查找关于智力归零问题的资料。
在达成自己的目标之后，尤廉这下是真的放下了心重新回到了屋中。
阿德里安也低下了脑袋，开始端详起手中的药片。
这一刻，他的眼睛虹膜边缘忽地渗透出不易察觉的蓝色光彩，直到阿德里安确认手中的东西真的只是普通的止咳药时，湛蓝色虹膜才重新归于原本的黯淡色泽。
这一切都被库鲁斯尽收眼底，他简直气得浑身发抖：“长官，您不能相信那个人！您难道没有感觉到他其实相当虚伪吗？”
阿德里安面色重归冷漠：“让开。”
“长官，我……”
“砰！”
库鲁斯的话还未说完，阿德里安抬脚一踹，一视同仁地将对方踹到了路边与刚刚的调查员并排的地方让他们当“同桌”。
只是面对普通人时，阿德里安显是收了不小的力，就算如此，这力度也足够库鲁斯在床上躺得几天下不来床。
“我的脾气并不好，少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