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路一条”一句话砸下，库鲁斯脸上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因为举报有功而被理事会破例录用的那一天。
只要自己能摆脱这个该死的镇子，他将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尤廉表现得却并不如他意，风暴将至，被举报者反倒是纹丝不动。
尤廉在沉默片刻后张了张嘴，正欲应对这咄咄逼人的邻居和冷血的爪牙，眼角的余光却在此刻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熟悉身影。
街角尽头有人正沉默地看着他们这边，注意到尤廉的视线后，那人便一步步地朝这边走来。
尤廉的身体，在此时微不可察地绷紧了。
“你们在干什么？”来者的声音音量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他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大衣，连头发都服帖地梳向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一些碎发从额边落下，更显得男人像是一把出鞘的锋利军刀。
“阿德里安大人！”为首的调查员猝不及防地见到来人，立刻换上一副谄媚又惶恐的嘴脸。
“我们接到举报，这人私藏禁书，为了维持拜尔斯的秩序，我们正要抓他做个典型！”
“抓他？”阿德里安的目光扫过尤廉，掠过地上散乱的医学书册，最后停在库鲁斯那张幸灾乐祸的脸上。
短短三秒，一切了然于胸。
他转向调查员，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他的罪名是什么？”
“您…您知道的呀大人！他私藏书籍这可是重罪！万一他读书读疯了，异化了……”
“啊，读书读疯了，呵呵呵呵。”
阿德里安忽然低笑起来，那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冻得调查员后颈汗毛倒竖。
“这里是达伦的辖区，达伦的意思代表教会不是吗？
教会哪条规矩说过‘全面禁止思考和阅读’？我怎么记得只有污染指数四级以上要‘限制’的指令，那么你说的这‘禁书令’究竟是教会的圣谕还是达伦的命令？
“亦或者是……”
他猛地逼近一步，眼神如刀，“你这位‘调查员大人’，觉得自己的权柄已经大过你的顶头上司，大过黑曜石理事会大过教会，可以自立为新的高层了？！”
“渎职”的帽子扣下来，比山还沉。尤廉眼看着那调查员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滚！”
阿德里安一声厉喝，抬脚便踹！为首的调查员像个破麻袋般飞出去，重重砸在对街，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剩下的调查员面色剧变，路人纷纷侧目，噤若寒蝉。
阿德里安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声音冷硬如铁：“若非我接手，还真的不知道这里的‘调查员’竟然已经腐烂到这种地步！”
“平日尸位素餐，作威作福倒是一把好手，简直玷污了这身制服。”
他转向尤廉，目光又再度变得沉静。
“好了，闲杂人等都滚了，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来谈谈你的事情了。”
他指了指地上的书和库鲁斯：“你的邻居举报你闭门不出，私藏书籍，你认这些罪吗？”
“认。”尤廉答得干脆。
“红月降临之时，你是否进行过阅读或是深度思考？”阿德里安抛出关键一问。
这几乎是个送分题——只要尤廉摇头，他立刻就能脱身，库鲁斯急得想插嘴，却被阿德里安一个眼风钉死在原地，半个字也吐不出。
否认啊，尤廉！现在你只需要说出一个“不”，你就自由了！心底的声音疯狂叫嚣。
尤廉却只是抿紧了唇。
“我认。”
他的声音清晰无比：“红月降临时，我确实待在家中进行过阅读和思考。”
他格外强调了“待在家中”。
哈！
库鲁斯嘴角的狞笑瞬间绽放！蠢货！自寻死路！
然而下一秒，尤廉的动作让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
只见尤廉抬手，一把摘下了那顶碍眼的高礼帽，帽子之下头顶之上，赫然烙着一个刺目、猩红的数字——【0】
库鲁斯愣住了，就连阿德里安也在此时表现出了错愕。
可那个数字尤廉只是展示了一瞬，便从容地将帽子重新扣回头顶。
“长官……”
他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委屈：“半个多月了，我这‘脑子’，就一直停在这个数上，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怕被人当成怪物看才不敢出门。
“至于那些书……”
他指了指脚下。
“我曾是一名医学生，那些书全是我想弄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才四处翻找来的医疗书籍，广播里总说，智商越高思考越危险，那么长官……”
他微微抬头，直视阿德里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无法被察觉的狡黠：
“智商为零的人思考……也算罪过吗？”
阿德里安盯着尤廉，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这种情况，闻所未闻。”
他深吸一口气，下了结论，“既然深渊污染在你身上毫无反应，教会的规矩自然管不到你头上。”
“所以长官，我有罪吗？”
“如果你所说的内容全部属实，”阿德里安斩钉截铁，“那么你无罪，不需要自责。”
话音落下的瞬间，库鲁斯的脸简直垮得如同烂泥。
而尤廉的嘴角，终于在阿德里安的视野盲区、正对着库鲁斯的方向无可抑制地向上弯起，那是一个锋利又畅快的弧度。
一个人的笑容落下，往往伴随着另一个人笑容的升起，这便是笑容守衡定律。
藏在床底的书是原主留下的不假，或许在最后的关头，他也很想找出方法将自身的疾病尽数治愈，即便结果不尽人意，但不得不说，原主的意志却永垂不朽。
至少现在留在床底的那些书都是他的遗产。
而尤廉只需要什么都不做地任凭理事会的人找到，再一口咬定自己这些时间一直都待在家中“治病”，便可以完美地为自己营造一种昨夜不在场证明。
这么说来，他还要多多感谢邻居的检举。
等到调查员们因为他的“罪行”打算定他的罪时，尤廉便可以恰到好处地展露痴盲症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