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的改变，皆是他——鬼王，一手造成的。他看着如今的碧瑶，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惋惜。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笑靥如花的女儿，如今变得如此沉稳内敛，眼中满是历经世事的沧桑。然而，即便深知这一切，他却从不曾后悔自己的决定。哪怕碧瑶因此而恨他，他也觉得为了鬼王宗的大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很快，鬼王便从这短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顿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碧瑶身上，神色认真地问道：“那依你看来，我们圣教之中，四大派阀既然免不了一场厮杀，你觉得我们是先动手为好呢？还是静心等待时机更为妥当？”
碧瑶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立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先发制人！”
鬼王听到这个回答，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神情，似是欣慰，又带着几分自负地点了点头。显然，碧瑶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在他心中，早就有了类似的打算，如今听到女儿与自己心意相通，不由得对碧瑶的能力又多了几分认可。
半晌，鬼王微微眯起眼睛，继续问道：“好！那你认为我们应该先对付哪一派？”
碧瑶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说道：“长生堂！”
鬼王眉头微微一皱，眼中却已有了赞赏之色，追问道：“为何选择长生堂？”
碧瑶神色平静，仿佛早已深思熟虑，自然地忽略了鬼王的神色变化，有条不紊地说道：“如今在圣教之中，鬼王宗与万毒门实力最为强劲，而合欢派与长生堂则稍逊一筹。合欢派向来行事低调，不轻易展露锋芒。但长生堂堂主玉阳子，虽然道行颇高，却自傲自大到了极点。他一向以当年青云山正魔之战中的主持人自居，狂妄地以为在魔教之中唯他独尊。如此愚蠢自负之人，不先对付他，还能有谁更合适呢？”
鬼王听后，微微一笑，眼中满是赞许，说道：“不错，说的好。那若是你来主持这场行动，你打算当如何进行？”
碧瑶其实早先便知道他会有此一问。毕竟在这过去的十年之间，鬼王没少通过各种方式，借力打力、旁敲侧击地询问她对于教中事务的想法。如今，虽然自己身边的鬼王宗弟子有一些换了新人，但这些人说到底还是听命于鬼王。对于自己来讲，真正能够放心使用、为自己所用的人，也只有鬼厉一人罢了。想到这里，碧瑶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无奈，暗暗感叹自己到底还是太过弱小了，在这错综复杂的局势中，可依靠的力量实在有限。
在这沉吟的片刻间，碧瑶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说道：“此次死亡沼泽有异宝出世，便是我们的良机。玉阳子必定会将这异宝视做囊中之物，绝不容许外人染指。但如今正道众人也都听闻消息，蜂拥而至。我们大可坐山观虎斗，等待长生堂与正道火并。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际，我们再暗中联络万毒门、合欢派一起下手。这等落井下石、坐收渔利之事，他们必定不会推辞。如此一来，这一战我们必可成功！”
鬼王静静地望着她，没有说话，眼神中透着思索，似乎在考量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碧瑶缓缓抬起头，目光与鬼王对视。只见他鬓角苍苍，原本乌黑的头发如今夹杂着不少银丝，就连脸色都变得有些晦暗无光。即便如此，他仍旧保持着那儒雅的模样，只是身形更加清瘦，看上去多了几分憔悴。仅仅半月不见，他竟然就老了这般多，碧瑶心中猛地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一阵心疼的感觉涌上心头。
碧瑶仿佛看他看得有些出神，片刻后才恍然醒悟过来，慢慢把目光收回，仿佛在内心深处重重地叹息一声，神色恢复平静，淡淡道：“宗主，此法可行？”
鬼王淡然一笑，眼中流露出一丝信任，说道：“你再休息两日，便去死亡沼泽吧！”说着，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缄封好的信封，递给碧瑶，认真地说道，“具体安排之事，我已经在这信中写得清清楚楚了。到了大沼泽之后，鬼王宗所有人物，皆听副宗主你差遣。”
碧瑶不紧不慢地接过此信，仔细地收到怀里，沉默了片刻，而后向鬼王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她转身缓缓离去。但就在她才走了几步，忽听背后鬼王道：“还有一件事……”
碧瑶脚步顿时顿了顿，停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鬼王接下来的话。
鬼王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落寞，道：“过几日便是小痴的忌日，你与我同去。”
听到娘的名字，碧瑶胸口仿佛被重锤击中，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她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同他一起去祭拜娘了，也记不清多久没有像一家人那样，好好地和娘说说话了。好像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久得就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那种感觉了。这十年，她的生活仿佛被一场无休止的奔波填满，不是东奔西跑地寻找复活之法，就是在教中事务里忙碌，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而这一切，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避开他。她对鬼王，心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既有对父亲的恨与怨，又无法割舍那血浓于水的亲情。
可无论自己多么恨他，多么厌恶他，他始终都是自己的父亲。更何况，这天下虽大，就算没有他的阻拦，她与陆雪琪又何尝能独善其身呢？正如幽姬所说，这世间广阔无垠，却没有一处是她与陆雪琪真正的容身之地。没有足够强大的能力，无论去到何方，都不过是俎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就像当初，面对那些无奈的局面，她只能无能为力地选择离开，那种无力感至今仍深深刺痛着她的心。
碧瑶下意识地摩挲着斗篷中的青色剑穗，仿佛这样能够安定自己此刻不安的内心。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怕死亡沼泽那处耽误不得，若是我们得知消息，那么青云必定也会有所行动。至于娘，我会提前去祭拜的。”
说罢，碧瑶便头也不回地走远了，那背影看似决绝，却又透着一丝无奈与孤独。
此处风景秀丽，远处的楼阁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宛若天宇琼台，华美得不可方物。然而，鬼王眼睛深处却空无一物，宛如荒漠上的天空，辽远而寂寞。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碧瑶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走远的碧瑶忽然驻足停留，怔怔地朝着鬼王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一个平日里掌握重权、威风凛凛的身躯上，此刻却突然隐隐有了一分萧索。他默默地一人站在那处，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孤独的雕像，被时光遗忘在这山水之间。
第二日清晨，天色还未完全亮起，碧瑶便带着清晨的露水踏上了行程。这日，她的身后既没有鬼厉相伴，更没有其他随从跟随，唯她自己独自一人，独上青山。蜿蜒曲折的路途在她坚定的脚步下渐行渐远，仿佛一条通往未知的命运之路。
碧瑶在那处依山傍水、景色宜人的地方停下。她缓缓抬起头，阳光正好洒落在她的脸上、身上，使得她整个人仿佛被镀了一层金光，宛如从天而降的仙子。她身上碧水般的衣裳与这一片翠绿的景色完美地连成一片，仿佛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这十年中，碧瑶每次来到此处，都会身着那件碧色衣裙。只因为，她希望在另一个世界的小痴见到的，永远都是她最好的一面。那一处被精心砌上石头的坟墓，却没有墓碑，显得格外朴素。然而，此处却干净得一尘不染，可见那人对她的重视。可是，人终究已经离去，无论再怎么重视，也无法挽回逝去的生命，一切都只能成为心中永远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