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脊重甲士像一头隐藏在风雪中觅食的雪豹,无声的撕开了风雪,冲至猎物面前。
正在埋头攻城的金军弓步兵和炮手听到了马蹄声,还没有反应过来,范二率领的龙脊重甲士闯入了投石车阵地,雪亮的长柄刀已在头顶。
以龙脊重甲士一贯风格,当然不会给这些弓步兵和炮手任何反击的机会,砍瓜切菜一番斩杀。
金军弓手和炮手奋起反击,可他们手里的兵器在全身披甲的龙脊军重甲士面前,攻击力就是挠痒。
不多一会儿,十几台投石车下的雪地被染成了血地,数百名失去了庇护的弓步兵和炮手横尸遍地,无一幸存。
远处,缓过神来的金军骑兵从两翼快速包抄,试图将这两百多的突袭者围剿。
撒离喝听到的震天雷声就在此时响起。
曹三江与易雄的伏兵借助风雪潜伏在左右,待金人骑兵大队冲向投石车阵地时,突然发起猛攻,以震天雷开道,神臂弩继进,将涌来的金骑队伍生生炸成两截,首尾难顾。
这边曹三江、易雄将驰援的金骑掐头去尾,清理完投石车阵地的龙脊军重甲士也没耽搁,快速出击,将分割成段的金骑兵包围,长刀大斧齐下,连人带马剁成了肉泥。
激战多时,龙脊军凶狠的手段终于将追击的金骑震慑住了,纷纷避走,没曾想,外围又杀出一支骑兵,一阵弓弩急射,打乱了金骑兵队的阵型。
双方又是一番鏖战。
金军仓促应战,兵力少,气势上更是输了一大截,不多时被杀溃,仅少数骑兵得以脱身。
“易雄,你领兵去助战焦应笙。曹三江,随我杀入城内。”
范二简短的下达了命令,三支骑兵又一分为二。
这次偷袭能否成事,关键在一个快字之上,若是等金军缓过神来,龙脊军优势将荡然无存。
此时,城北攻城的金军因为岳飞突围与龙脊军的突袭,已完全乱了套。
有些不明所以的金军持续的向龙脊军涌来,却因人数少,难挡龙脊军重甲士锋芒,一一被杀退。
就在范二领军冲至西城残破的门洞时,门洞内却涌出一支步兵。
曹三江二话不说,策马直冲,领着数百骑顶了上去。
领头的步兵首领见曹三江等扛着西军大旗来势汹汹,连忙挡在步兵前面,大呼:“西军将士们,御营军姚政在此,我等不是金贼。”
曹三江手里的长柄刀已高举过头,见对面的士兵确是穿着大宋制式军服,连忙勒停了马。
“岳飞可在城内?”曹三江望向门洞,却听到了城内战马嘶鸣声。
姚政:“岳飞领兵从北门突围,将军别进城了,金贼已攻入城内。”
范二策马跑了过来,朝姚政问话:“喂,好汉,金人到底有多少兵马?”
姚政回头看了看,见越来越多的士兵涌来,都堵在城门口,连忙应答:“将军,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金军怕有三万,城被攻破了,我等还是出城再细说吧。”
待姚政领着御营兵出得城来,城内已是呼声大作,金军耀眼的暖毡帽出现在门洞内的大街上。
同时,城上也呼喝声大作,金军爬上城头,拉开硬弓嗖嗖射来。
姚政挥手指向城头,御营军中涌出一批弓弩手,依托着城外的拒马和陷马坑回击,压制金人的弓弩。
“曹三江你带御营军与易雄、焦应笙汇合,我率队杀进去逼退金人。”
范二一声吼,一马当先冲入城中,城垛子上的金军弓手连忙调转方向,朝内射击。
谁知,城头上响起了爆炸声,震天雷冒着白烟飞上城头,没有烟火煽情,爆炸产生的锋利破片满城头乱飞,城垛子后的金军弓手无处可逃,哀嚎一片。
同一时刻,范二与龙脊军重甲士闯入城内,与冲来的金军骑兵贴身肉搏。
范二的个头在强壮的金军面前,依然鹤立鸡群,比他魁梧的身材更为令人震惊的是他横扫千军的横蛮霸道。
出城的街道塞了那么多人本就拥堵,他一人就霸占了一半的街道,手里那支奇形怪状的兵器只是反复的横扫竖砸,杀伤力却极为恐怖。
挡在他身前的金骑不管是人还是马,挡者即催。
没一会儿,整条街道上鲜血横流,哭嚎一片。
金军被范二的残暴做派打出了真火,不计代价的向前涌,各式兵器几乎将他淹没了。
可范二却毫不在乎,他身上穿着背嵬甲,里面还套了一层细鳞甲,头上的兜鍪连同脸面都被遮盖的严严实实,金人的刀枪砍刺在他身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却不能伤他丝毫。
范二杀得性起,突然心生一念,荡开敌人烦人的兵刃后,突然大吼一声,从马背上高高跃起,强横的跳入金军之中,“玉如意”顶头像瘤一般半圆球化为铁钉锤,一锤接一锤的砸向眼前所见的一切。
范二本就一身神力,在如此逼仄的空间内疯狂乱砸,完全压制了金军发挥单兵战力,人数上的优势反而成了阻止女真人还击的硬伤。
从远处看去,范二像一头头顶尖角的野牛,在金军骑兵之中横冲直撞,许多金军还没发觉敌人身在何处,已头破血流,甚至当场毙命。
沈放早在西军第一届演武堂上给军官授课时,就给将领们演示了钝击的威力。
当时范二也是一身背嵬甲站在那里,李子云用西军制式的长柄刀全力斩向他,范二仅是晃了晃身躯。
沈放用一件直裰裹在铁缒枪上,用水淋透,以枪当棍使,一棍就将范二扫倒,还是捂着肚子表情相当难看的那种。
范二手里的奇形兵器,正是钝器中的霸王,配上一身神力,杀得金人铁甲兵毫无还手之力。
范二独自冲杀了一阵,回头猛然发觉,百十步远的街道变得开阔了许多。
龙脊军重甲士们紧随在后,负责清理还有抵抗力的金军。
金狗鞑子不是很能打么?人呢?
“范指挥使,该撤了吧!”不远处一名龙脊军重甲士提醒。
范二见面前金人不敢继续围攻他了,这才一甩玉如意上粘着的污物,瓮声瓮气的哈哈大笑。
“狗鞑子,记住爷爷的名字,我便是西军龙脊军范二,不服的来真定府找我,打到你服气为止。”
说完,范二扭转身子,一摇三摆的往回走,像从血浴缸里捞出来的地狱煞星,甲叶子上还黏着些许的人体组织碎片。
身后的金军竟然行注目礼,没一人发动追击。
在金人的眼里,强者为尊,这个南人勇士当初能一拳打死活女帐下勇士,今日又能凭一人之力压制整条街的对手,那他就配得到尊重。
换回现实的直白叙事,你打不赢我,我不揍你算是给你脆弱的自尊留一块遮羞布了。
范二翻身上马,率队出城,待金人瞧不见了才捂着左胸大声呼痛。
曹三江并没有离开,见范二这副表情连忙驱马过来:“范头,你刚才不挺好的嘛。”
“那是装的,要不怎么杀他狗鞑子的威风。”
“那……伤的重不?”
“那倒不至于能要老子的性命。”
曹三江松了口气,嘿嘿笑道:“还以为范头儿你有神仙护体,刀枪不入呢。”
言下之意,你也有挨揍的时候。
范二听了浓眉一竖:“那不废话嘛,叫你给几十人围着暴揍一顿试试?”
曹三江缩起了脖子:“属下没那个本事。”
说话间,易雄打马跑了过来。
“禀指挥使,焦应笙与岳飞汇合一处了,让属下回来瞧瞧这边的状况。”
“不用瞧了,狗鞑子一时半会儿没胆子追出来,走,瞧瞧我岳飞兄弟去。”
雪越下越大,风却小了,大片大片的雪绒花鹅毛一般的飘飘扬扬,天气回暖了。
很快,战场激战的痕迹被白雪覆盖,那些此前一刻还是鲜活的生命,已化为一个一个雕塑、坟茔。
范二终于见到了岳飞。
岳飞身上的铁甲零落,没戴铁盔,扎起的发髻上同样沾满了血迹,身上飘着一层白雾,显然才经历了剧烈的战斗。
范二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岳飞身前,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才咧开嘴笑道:“岳飞兄弟,不碍事吧?”
岳飞见范二同样一身的血,血迹上又覆盖了一层浮雪花,脸色却是灿烂无比。
岳飞拱手低头,道:“不碍事,多谢范指挥使舍命相助。”
范二张开蒲葵一般的手掌,拍着岳飞的肩膀,哈哈笑道:“你我曾在一个锅里刨食,说这话就见外了。”
说罢,范二又抬眼向四周望了望,道:“岳飞兄弟,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一会儿金贼缓过劲来,说不准还会杀出来。你可有去处,伤兵如何处置?”
岳飞脸色凝重:“刚有快马驰报,信德府也遭金军攻击,刘衍、李景良二位统制不敌,已退出信德府。”
“那就是说,暂时没地方可去了?如岳飞兄弟不嫌弃,我倒有个好去处。”
范二看着骑兵背后的御营军伤兵,正神情惨淡的舔着伤口,一脸的无助,收回了笑脸,道:“岳飞兄弟,这些将士须得马上得到救治,天气寒冷,伤口染上破伤风就白白丢了性命了。”
“另外,龙脊军是从沙河寨听到你在南和县的,这不就匆匆赶来了。”
岳飞突然神色一凛,着急问:“薛广他可遇袭了?”
“薛广很不好,受了伤,手底下的士兵几乎打光了。我听闻岳飞兄弟可能受困了,也没时间管他,就奔南和县来了。”
“岳飞兄弟,这信德府地面到处都是金贼,大雪天里体力消耗快,你们御营兵得不到食物补充和救治,怕是很难扛过去。”
“若是岳飞兄弟不嫌弃,就先随我回綦村,那儿有郎中也有存粮。”
说话间,南和县城方向又响起了密集的鼓声,没多久,一支金骑兵缓缓的出了城。
岳飞想想事已不可为,便点头道:“那飞就叨扰了。”
范二听了大喜,见焦应笙与易雄正督促骑兵上马,于是朝他二人大呼:“焦军使,金贼不长记性,你二人出阵,用震天雷招呼那些狗贼,掩护伤兵撤退。”
岳飞也道:“王贵,点齐能上阵的骑兵,与西军弟兄同战。”
焦应笙、易雄、王贵三将分领三支骑兵共四千余人,声势浩大的朝南和县冲去。
没多久,传来震天雷的爆炸声,双方游斗片刻,脱离了接触,金军回城,焦应笙等归队。
看来金军出城仅是试探,并不是要出城决战。
在范二看来,金人是忌惮西军还有后手在,怕中了圈套才不敢追击。
两军数千步骑一路向西,经过沙河寨附近时,岳飞又派人去向薛广传令,薛广也拔营同来。
傍晚时分,诸军抵达了綦村。
范二暗自派人向天威军传信,又令驻守的士兵和矿工烧水宰羊,热情的款待御营兵并救治伤兵。
数十口大锅和瓦缸在石头房子外边架着火,烧着黑石脂,将綦村烘托得暖气蒸腾。
烤羊肉的淳香和烤饼的焦香混合在一起,构成了对味蕾致命的杀伤,简单的野炊此时已无异于饕餮盛宴,让这群驰骋疆场的汉子垂涎三尺。
归来的双方士兵直接在空地里脱去了衣甲,用木桶或者瓦缸接来热水,痛快的擦洗身上战斗的痕迹和满身的疲惫。
范二也没啥顾忌,直接脱得只剩一条裤衩,让士兵放水,冲洗全身,凝血融化成红色的细流,冲刷地上的浮雪,化为一摊血水。
尤其是,他头发上粘了太多的凝血与泥土,更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冲洗干净。
这边范二刚穿上暖和的袄子,他又匆匆走向了大型的露天澡堂,去寻岳飞了。
他要印证一件事,岳飞也在搓澡,机会难得啊。
在热气腾腾的搓澡人群中,范二寻到了岳飞,远远的便发觉了岳飞背上果真有货。
范二一把将正在搓澡的焦应笙拎来,笑道:“焦军使,你识字多,帮我去瞧瞧岳飞背上捣鼓的是啥字。”
焦应笙一脸懵逼,范二怎么好这口?
可范二根本不给焦应笙解释,直接一把将他推出去。
焦应笙佯装寻热水,悄悄从岳飞身边走过,瞅了一眼又匆匆走了。
“范头儿,还真是刺了‘尽忠报国’四个字。”
范二自言自语:“你说,头儿他又没脱光了与岳飞大被同眠,他咋知道岳飞背上刺了字,还一字不漏,真他娘的邪门了。”
焦应笙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也太神奇了。太尉怕不是天上的二十八星宿转世?”
范二神情凝重的点点头:“我看是,要不然他连赵构小儿称帝的年号也提前道了出来。”
焦应笙神秘兮兮的应道:“还有,当初金贼大掠汴京城,太尉不是说了别急,金人会自己伸长脖子送上门来嘛,也给他说中了……”
焦应笙将此前西军种种非凡战绩搬了出来。
范二想想,觉得越发不可思议。
这……头儿还真跟自己大被同眠过,一个炕上胡吃海喝的当着废材厢兵,那他那时咋就跟真废材一般?
现在倒好,头儿成了通天彻地的真神了,我这暗地里是不是初一十五……得点香?
还有,头儿一直在众兄弟面前称岳飞是世间仅有的统帅之才,那岳飞是不是也是个陆地神仙?
若是头儿和岳飞都是天神下凡,那自己能当个神仙伴当也算沾福运了。
“范头儿,你笑啥?”
焦应笙奇怪的看着范二。
范二收起了笑容,脸色变得虔诚无比:“不该你问的别问,反正给老子好好伺候好岳飞兄弟,我这就去瞧瞧烤羊肉烤好了没有。”
不说烤羊肉还好,一说焦应笙马上吐起了苦水:“咱们龙脊军兄弟随范头儿征战多时,咋没见你犒赏过烤羊肉?”
“嘿嘿,这叫爱鸟及鸟,李监军教的。”
“爱鸟及鸟?”